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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律从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从前用多轻蔑的态度看待人的情感,他以为自己身经百战,其实一击不堪。
纪岚说他其实是爱Ricky的,这旁观者清,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情感深浅有别,聿律自问对于Ricky的情感不及当初一股脑灌注在Sam身上的十分之一,就连跟纪岚比,也不到对纪岚用情的一半。
但情感无法量化,聿律也明白,它们之间仍有质性的区别。如果硬要为他对Ricky的感觉分个类,大约是怜爱,而且怜远大于爱。
Ricky发病前聿律觉得他可爱,他爱他的肉体,爱他灵巧的言语和不会让感受压力的个性。而发病之后聿律又觉得他可怜,和他同居的决定,道义仍旧占了大部分。
聿律想过,如果纪岚当初不是把他和Ricky重新拢在一起,他对Ricky的死恐怕只觉得遗憾,他会哭,会在Ricky的灵堂前痛哭,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也想过,如果Ricky在他身边延续的生命不只是三年,而是十年、三十年,那么这分可怜微薄的情感,或许会因为时间相处而真正深沉,他会真正地爱上Ricky,爱他的外表与内里,爱他的未来与过去,并爱他包括死亡在内的生命。
老夫老妻很少为了对方的寿终正寝痛不欲生,只因对方的死亡本是包含在他们最初约定的契约里,无从移易,只能陪伴与接受。
但Ricky的死恰恰外于这一切,那并不是因为他爱Ricky如此之深,那份残缺的、不全的、半途而废的爱,超出了聿律的情感忍受阀。
人在被揉碎、被撤底掐裂以前是感受不到自己的脆弱的,人们总以为自己够坚强,坚强得认为世间所有脆弱都是可以跨越的。就像聿律也曾经以为他被Sam伤得千槌百炼,足以承受任何来自情感上的脆弱。
但Ricky的死终究让聿律醒悟到,世上竟有这种怎么也无法跨越的脆弱。因为无法跨跃,只能随之坠落。
这时候聿律就庆幸人有记忆力这种极限,记忆力会随著时间淡泊,而相应而生的情感也会跟著慢慢稀释。
刚开始Ricky走得那段期间里,聿律觉得自己就像只断了腿的蜈蚣,每天进出法庭、进出事务所,都像是用腹部拖著在地上行走。
他断绝一切过去往来的朋友,肉体的和非肉体的。其中也包括纪岚在内,应该说,纪岚是他头一个要断绝往来的对象。
‘如果Ricky死了,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追求纪岚了。’这个想法曾经在Ricky在世时充斥著聿律的胸臆,但现在却成了聿律心中的一个禁忌。他无法原谅曾经想过这种事的自己,也害怕会继续想著这件事的自己。
之后他想和什么人在一起都行,但那个人不该是纪岚。
聿律发现自己在心底,下了这样的潜规则。尽管没有任何人这样要求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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