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乙 （下）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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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下）
有一回，他在老家那边的古玩摊上转，看见一只三足绿釉香炉，感觉不错。人家开价一千，他拿手上望望，不还价拿下。回到上海，去城隍庙请人掌眼。师傅说是明永乐官窑，强光电筒晃晃，瓷里头还有土迹，说明从地下挖出来的老货。有客户出价三万，胖子没舍得出手。还有一回，他在秦州城里吃饭，跑到饭店后厨催菜，见师傅案板上一只破花碗不错，便拿起来，见碗底有“乾隆御制”火漆，问老板，碗上的这块瓷片哪里去了。老板拿来，惋惜地说，昨天锅铲不小心碰掉一块，说，现今没有锔碗师傅，胶又粘不住，没得用了！他朝老板说，我会粘瓷碗，摆屋里蛮好看。他丢给人家500块，拿回家去。城隍庙师傅讲，这是一只乾隆官窑珐琅彩碗，破了，一万也买不到！胖子说，他手里有好货，也舍不得轻易出手，留着上BJ拍卖会。有一件事，话到嘴边子，他没有告诉柳梅。去年，胖子路过藁秸庄，看到一只豁口的篮花碗，被人随手撂在菜园子篱笆墙下，当鸡食盆子拌米糠。那碗，被鸡屎，烂泥，皮糠，弄得泥嘟嘟，邋哩邋遢。胖子拾块烂布揩揩，觉着品相不错，便“吃”下来。拿到上海城隍庙，行家一掌眼，说是正宗的元青花。胖子“捡”个“大漏”，狠发了一笔。这个事，他不想讲给柳梅听。得便的话，他还想到那边庄上去“铲货”，怕自己说漏了嘴，被人“埋地雷”。早年，他的眼力不好，曾吃过这种大亏。去年，省里决定，从秦州到渐海的老运盐河大整修。他听人讲，中下游的河岸边，挖出好多唐宋古陶瓷罐，专家鉴定后，认定为仰绍文化遗存。后来，报上也说苏北考古有重大发现。胖子想回去碰碰运气。正巧，官河下游塔溪镇疏浚塔溪河，恢复重建宋朝盐仓老街。他不想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淘宝机会。于是，他把五金店的生意交给老婆打理，单身一人去了塔溪镇。他在那里住了十多天，从工程队挖掘机抓出的淤泥中，扒出了好多破瓷烂碗，足足装了三蛇皮袋。他说，八成是宋瓷。有一只，他不大吃得准，是蓝花瓷盘一角。带到上海，城隍庙同行掌眼，说是元青花。他快活得又唱又跳，带老婆孩子去饭店大嘬一顿。他说，这种东西，永远不愁销路。他把那只盘子角，暂时存放在家里，不想出手。他说，河底下泥土里挖出来的宝贝，不会有人埋雷。
才刚，胖子躺在藤椅上，正与摆水果摊的女人说笑**。那个女人刚起床，蓬头撒丝，衣衫松垮，一边拉着拖鞋，朝屋外搬水果篓子，一边嘴里不停地与胖子搭腔。说着说着，女人便“咯嗒咯嗒”笑，笑声很好听。胖子也得意地抿起嘴笑。他们俩说的是家乡方言，不怕被旁边上海佬听见。柳梅装作没听见，打算悄悄从旁边走过。哪晓得，还是被胖子发现了，只好打住脚，笑着朝他俩打招呼。
这个女人的故事，柳梅也听矮胖子讲过。
女人现在的老公，是她的二婚。原来的老公，好赌，好喝烂酒。喝醉了，常动手打她。有一回，她又被打了，便跑回娘家。过了几天，娘家去了好多人，把女婿屋里的家具打了个稀烂。男人吓得躲起来。后来，男人见女人老不回家，便四处打听，终于发现了苗头。这家伙，请了几个哥们，租了一辆皮卡车，朝新开垦的荒田深处扑去。垦区的生产河，多为卯酉向。新村民居，一溜红砖红瓦屋，建在卯酉河南岸。屋后便是小河。当地人，把开荒田上一溜一溜的民居，
叫做“点”。在进“点”前，男人让皮卡车停下。大家下车步行。
这里，已经进入邻县地界。
后半夜，蜡月子很亮，地上傻白。男人在一处屋前停下，耳朵贴到窗户根上，听屋里有人说话。男人闷头把门踢开，众人一涌而上，朝床上扑去。掀开被子，女人赤·条·条蜷在床上。那男人，已经从后窗跑掉，钻进河岸边的玉米地。四个汉子把女人拿被子一裹，抬上皮卡车，直奔她娘家。来到门口，门踢开，抬起被子往堂屋地上一倒，光·溜·溜的女人滚到地上。男人说，这是你家女儿，我从荒田的姑佬床上拖来！女子的脸，被男人撕破。于是，她一蹦二跳，立马与老公离婚。之后。她跟着那个男人跑来上海摆水果摊。这女人，也朝胖子倒过苦水，说要不是被前夫抓个赤·条·条，她会念及孩子，忍着和那家伙凑合着过。胖子却劝她，这也好，一拍两散，你现在的老公待你不错。她说，如今，自己的梦想，就是努力为老公生个孩子。
胖子见柳梅穿得格格铮铮去菜场，又挑逗她，说，沐师傅爬不起身，夜里和你·缠·累了吧！说着，将茶壶嘴子凑到唇边，嘬一口，眼睛斜着朝柳梅坏笑。柳梅把嘴一撇，说，我家那人，哪里像你陈老板，白天，锯子，斧子，凿子，凳子，梯子，五子登科，爬上落下。晚上，捧到枕头，马上上苏州（注：睡觉）。你多好，做生意是休息，休息也能做生意，赚钱，养神，两不误！我关会（注：叮嘱，警告）你，***·养肥了，苦煞老婆！说着，拿眼睛朝水果店的女人睃一眼，再朝胖子挤眼笑笑，忽然说，哦，你卖五金，顺带捣鼓古董，忽然想起老辈人讲的一个故事。胖子听说柳梅讲故事，马上拗起身子，坐直了，伸脸问，什故事？讲来听听！柳梅说，从前，有个贩卖古董的老头，生意做得不错，却有个坏毛病，夜胖子望着柳梅的背影，拿手抹抹秃脑门，一个劲地傻笑。搬水果篓子的女人听后，“咯嗒咯嗒”笑得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