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十二 无人存在的世界 (第2/2页)
房间比较宽敞，但非常杂乱。似乎是临时整理的房间，在评委的后面还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桌椅。
三个评委坐在那里，随手翻看着什么，看见我们进来，随口问道：“节目是什么？”
“《笨匪的故事》。”我答道。
话说你明明知道的吧……
“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给陆芸芸和肉打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
陆芸芸首先朝着舞台中央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正当她快接近中央时，肉则从舞台的对边冲过来，手里拿着一支……中性笔……
——嘛，因为没钱买道具，又怕误伤不敢用真刀，只好先用中性笔替代一下……
“小姑娘，嘿嘿嘿，把钱交出来！”
最后的剧本真的是这样我倒是很抱歉……但是肉演出来完全没有抢劫犯的感觉，反而像是个本子里面常见的尾行痴汉……
配合他的超猥琐表情，就算是加一句“呦西花姑娘滴干活”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抢钱了啊！”
陆芸芸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双腿还在微微颤抖，就差举起手朝着肉的脸上打过去了。
“嘿嘿嘿，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老实说，此刻我都想上去抽他一顿……
实在是太贱了……
我拍了拍聂籣的肩膀，她疑惑地看向我。
“去吧，到你了。”
“嗯。”
她点了点头，随即抽出了准备好的捆成一卷的包装纸——假装那是剑——走上舞台道：
“光，光天化日之下……”
都破音了啊……
“停下！”
其中一个评委突然喊道。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望向评委席。
“这个，你们这个剧，我们大概了解了。”评委们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你们回去吧。”
“那我们这个，算是过了，还是？”我试探着问道。
“你们回去吧。”评委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沉默了。
“可是，你还没看完……后面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剧情还……”
“没有这个必要。”
“诶？”
“没有这个必要。好了，快回去吧，等下就要上课了。”评委们对视一眼，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
果然啊……
我就知道……结局果然还会是这样……
“请等一下！”我尽力挽留着，“我希望你们能先看完再做决定。”
“……”
这次，轮到评委们不说话了。
起作用了吗？
还是说？
“我就直说吧，同学。”其中一个评委开口说道，“你这个剧，没有看下去的必要，因为太烂了。”
“可是后面……”
“后面后面，后面会有什么呢？有帮派掌门吗？江湖的恩怨情仇？”
——这个还真有……
“我是不管你们后面想出了什么花样，但是仅从前面来看，这部剧就已经是烂作了。”
其他两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元旦汇演的时间非常宝贵，我们为什么要从并不宽裕的时间里面硬要拨出十几二十几分钟给你们这个彻头彻尾的烂作呢？要知道，给烂作品时间就意味着那些真正优秀的作品会没有时间展示，这对其他人来讲不公平。”
“但是你连看都没有看完，凭什么说这是‘彻头彻尾’的烂作！这部作品里面凝聚着我们四个人这一周以来的辛勤努力，我希望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你们可以看完。”
评委们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迈开步子朝着出口走去。
一个一个……从我的身边经过……
……
是吗……
原来结果是……这样啊……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还是……觉得好不舒服啊……
这种感觉就是“不甘心”吗……
原来是这么难受的一种感情……
没有改变的办法，没有出路……
就像是被囚禁在地牢里，明明差一点就可以碰到出口，但却永远也碰不到……
这样的结局……我不喜欢……
我讨厌这样的结局……
所以，到了最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
就是……
“果然你们，对语言类节目是有偏见的吧……”
我低下头，面色阴沉地吐出这几个字。
垂死挣扎罢了。
“……”
三人立刻停住了脚步。
“同学，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这种传闻，但是我们的审核都是公平公正的，这一点我敢……”
“说到底只是怕审核的偏见被曝光导致被人议论吧……”我冷笑着抬起头，“说什么公平公正，实际上，就是在用自己的主观偏见去评判别人吧。”
“我们并不是……”
“不是的话为什么不能把语言类节目好好看完？！”我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但头脑此刻却异常清醒，“口口声声的所谓审核，实际上却连把作品看完这种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开什么玩笑……”
“听着……这是因为……”
“所谓的评委就是这么肆意践踏别人的努力的吗！我倒是很想听听你们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你们的作品很烂！非常烂！没有看完的价值和必要，明白吗！”评委也动怒了。
我们四人呆在原地。
“我们审了这么多年的节目，那些卖情怀的我早就看厌了。现在就拿着你们的烂作赶紧给我回教室去！”
“再烂我也希望你们能看完。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这部作品最后可以寿终正寝，而不是被五马分尸然后抛尸荒野。”
“我们没必要去看一个作品去恶心自己，还有，你这个口气是对老师说话的语气吗！”
“……”
我漠然地看着评委三人。
预备铃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赶紧回去上课！”
“我……！”
我刚想说什么，身后，有什么人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回过头……
是聂籣……
“已经可以了，社长。”
聂籣站在那里，笑着对我说道。
“已经，可以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
看着她微笑着的脸庞，我刚才还想倾吐而出的言语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们回班。”
到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楼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凛冽的寒风吹刮着，寒意刺骨，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张旭，还有陆芸芸，你们先回去吧。老师要是问起来，就说评委和我们两个在谈论节目修改问题。”
“可是晚自习……”
陆芸芸刚想说什么，肉一把拉住她，然后摇了摇头。
“让唐脎静一静吧，说出那种话，他心里也不舒服……何况以他那种性格，不会在外面待很久的。”
“那，好吧。”陆芸芸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快点，毕竟外面很冷，因此感冒就不值了。”
看着他们两个渐渐走远，我拍了拍聂籣的肩膀。
“走吧。”
“去哪里？”
“回班级……何况现在，我们也没有地方去了……”
“失败了呢……”
“是啊……失败了……真是不甘心啊……”我苦笑着，仰头看向天空。借着教学楼的灯光，我能看到天空中飘下的细小雪花。
“下雪了……”
“嗯……”
我们有意走得很慢，两个人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地朝着教室走去。
彼此都保持着沉默。
……
然而走着走着，聂籣的肩膀却开始抽动起来。
“怎么还哭了？”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别哭了，我可最不会应付女生哭鼻子。”
“嗯……”
虽然如此，眼泪还是在一直往下流。
雪下得愈发大了。
“别哭了啊，别哭了……”我除了这一句便不知道还有什么安慰的话，只好机械性地重复着。
“我没哭……我早就发誓不哭了的……”
“那你……”
“但是……眼泪就是……感觉停不下来……”
聂籣抽抽搭搭地吐出这些字，然后拿起纸巾，不停地擦着眼睛。
雪下得更大了。沉重的雪花砸在地上，四周除了一些班级里的讲课声，便是一片死寂。
“你这样会让别人以为我在欺负你的……”
“嗯……果然……”
“果然？果然什么？”
“果然还是因为我……如果我能表现得再好一点……也许就不会……”
“说什么傻话……”我又掏出一张纸巾，“这个和你没关系啊……当初其实……其实啊……其实是因为……”
我努力地想找出一个原因，想在四个人里面找出一个犯了错误的人……
然而我失败了……
我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失败……
我想，那大概也是聂籣哭泣的缘由吧……
“别哭了，这样的你和往常的你完全就是两个人……”我鼻子一酸，“被你感染的，我都有点想哭了……”
“……”
果然和我想的没错吗……平日里的聂籣的那副样子不过是伪装？此刻的她——那个脆弱的笨蛋一样的她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我不得而知。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知道……
那天晚上的雪，依然还在下着……
然后，到了元旦汇演那天，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完了整场汇演。
没有预想中的愤愤不平，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与酸楚……
就那么平平淡淡地，安安静静地，如同死人一样地，看完了整场汇演……
奶牛套装兄没有入选——这是我关于那场汇演唯一的记忆。
我就那样——而且也只能那样——看着花花绿绿的灯光，看着舞台上走动的人影……
在只属于我的座位上……
在那个，无人存在的世界里……
（正卷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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