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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君 (第2/2页)

不出所料,杨登的脸色立即变了“什么自己走了,你是去了哪里你还有什么亲戚”

“我并无亲戚,”杨仪却面不改色地“只是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胡闹,”杨登立刻喝了声“什么叫走走看看你是女子,你你就这么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杨仪笑了笑“父亲恕罪,从小儿我也是这么抛头露面长大的,一直没人教我体统。”

“你”杨登屏息,好像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说的什么你母亲难道没教过你”

杨仪没有回答,而只是看着杨登。

杨登望着她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目光,似乎感觉到什么。

他怔了会儿“你母亲,她这些年来如何”

“您是想问,母亲过得好不好吗”

“唔,她可好”

杨仪一笑,觉着这般对话着实无趣的很。

一个女子,从身怀六甲的时候就孤身漂泊,又独自拉扯孩子长大。

他竟问好不好。

他又想得到什么答案是想听她过的颠沛流离十分辛苦,还是一声虚伪的“好”

杨仪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只道“父亲,我有几句心里话,请父亲莫要动怒。”

她没回答他那句问话,让杨登有点不乐“你说罢。”

“今日跟您相见,并非我的本愿。”杨仪淡淡地,“是俞大人自作主张。正如父亲所见,我向来流落在外,并非出身高门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贸然回府,只怕对府里也无益。今日跟父亲一见,我心愿已了,从此”

杨登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你说什么你不想回府”

“是。”

“不回府,你又去何处。”

“天高地远,总有我容身之处。”

杨登眼中流露出怒色“你不要跟你母亲一样胡闹你难道想跟她一样下场”

杨仪屏息“您说什么”

深呼吸,杨登道“你母亲临终叫我接你回去,这是她的遗愿,不可更改,你毕竟姓杨,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便绝不会放任你不管。”

杨登望着杨仪的眼睛“先前如何都罢了,此番你随我回府,好好学些教养规矩,跟家里的姊妹兄弟好生相处,你方十六,尚不算晚,只要你不是自甘堕落,不思正途,也就罢了。”

杨仪道“什么叫自甘堕落,不思正途”

“就如你现在这般,身着男装,甚至”杨登停了一停,还是忍不住道“听说是你替俞主事缝合的伤口他是男子,你一个未嫁的少女,竟去面对男人的赤身**,这若传扬出去,你还如何做人”

杨仪没来得及恼怒便哑然失笑“原来父亲觉着,我是该见死不救这话,您不该跟我说,不如当面跟俞主事告知,看他是怎么回答。”

杨登震惊“你这是什么话,是在同我顶嘴吗”

杨仪道“您见谅,我只是觉着有些话该说出来才好,憋在心里,容易弄出毛病。方才您说,我给俞主事缝合伤口,就不得做人,我更不明白,为何救人的反而不能做人”

杨登越发讶异,又有点恼“救人是大夫的事,你是什么莫非读了几本医书,会几个方子,就敢给人看诊了一次两次的侥幸蒙对,就以为是能济世救人的大夫了”

这说辞好生耳熟。

杨仪想起前世自己替杨登出主意,救回了被薛放扔下池子的王珏,也是这样被他教训了一顿。

当时她恭恭敬敬地道歉,并答应下次不敢了。

可这回

杨仪直视着杨登的双眼“有个人跟我说,所谓侥幸,是十件事里办成一件就算是好的了。您大概不知道吧,我并不只是为俞主事一个人看过诊。”

杨登确实不知道。他有点紧张“你、你都干了什么有无闯祸”

“我所做的,大概都是您不愿见到的,也是您无法想象的。”杨仪毫不隐瞒,坦坦荡荡“这样,您还想让我回府,好好的学教养规矩吗”

杨登眉头紧锁,看向杨仪的眼神,有几分懵懂,以及些许痛心疾首。

就像是在看个生平难得一见而甚是棘手的“疑难杂症”。

此时,侍从从后廊转了出来,行礼道“老爷,白大人到了。”

杨登垂眸,他好像一个在两军对垒中,被敌军搅乱了阵脚的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如今有了个借口,或许可先“鸣金收兵”。

杨一爷极快镇定了会儿,用仿佛不由分说却透着虚的口吻道“你、你先等着,回头我再跟你说话。”

他特意瞪了杨仪一眼,转身,匆匆地往前去了。

杨仪不置可否。

平静地目送杨登离开,昔日自己敬畏有加的人,此时突然觉着他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杨仪不明白自己的心态为何竟会如此,不管是杨登斥责自己,威胁自己,诋毁自己,她好像没那么在意,也没那么受伤了。

而此时望着杨登离开,杨仪的心里竟有些莫名的轻松。

她的唇微微牵动,那是一个不由自主的笑。

“先生”鬼鬼祟祟,是灵枢站在门内“先生,我们大人的伤口流了血。您快给看看吧。”

杨仪想到杨登方才说什么“赤身**”,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逆反之意他不是不许自己看男人的“**”么

欣然转身入内,却见俞星臣侧身靠坐椅上,双目微闭,衣领稍微敞开,两颊汗意未退。

杨仪走到近前,手指把他的领子挑了挑。

俞星臣受惊似的睁开眼睛,看见是她,很是意外。

灵枢忙过来扶着,帮忙把衣衫褪下些许。

杨仪一瞧“这不是已经敷药了么也没有大碍。”

灵枢看了俞星臣一眼“大人的脸色不太好,我担心”往后退下。

杨仪忽然意识到什么,后退一步跟他隔开些“怎么了俞大人,总不成是想知道杨老爷跟我说了什么吧。”

俞星臣将自己的衣领拉起了些“登老爷也许会有些严厉的话,你勿要介意,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不然也不会特意从苏州赶过来。”

杨仪冷淡“多谢关心,我们方才十分的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俞星臣听出她话中明显的嘲讽“杨仪,你总不能真的一辈子漂泊在外”

“俞大人倒是真心为我着想起来”杨仪不耐烦地转开头“免开尊口,我不爱听。”

对他恭敬从命察言观色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她任何人的脸色都不想看。

两人正说着,就见杨登跟另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那人一眼看见了杨仪,立刻叫道“啊我就知道是你,杨先生。”

杨仪有点意外,原来这突然而来的人,竟正是之前在焦山渡船上见过的白淳,也就是那位被她揭破的白大人。

俞星臣微微坐直了些,白淳却先小步过来“一爷都跟我说了,你身上有伤不便挪动,且歇着。”

“见谅。”俞星臣向着白淳含笑致歉。

白淳道“好好地为何会伤着你们当钦差的可是不容易的很。对了,上次我说先谢你吉言,倒没想到,你前脚才走,后脚吏部就召我进京了,呵呵,倒像是你是我的喜报神一般。”

俞星臣道“恭喜。”

白淳握握他的手,又看向杨仪,回头对杨登道“一爷,你们杨家什么时候出了这样能耐的后起之秀,为何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房的总该不会是一爷在外头偷偷地养了个亲生儿子吧”

他是个风流不羁的人,说这话自然也是因为明知道不可能,所以才打趣杨登的。

杨登的脸色十分难看。

因为看到他的脸色难看,所以杨仪竟越发的坦然自在,见杨登不语,杨仪便道“白大人误会了,我这种卑寒出身之人,怎么可能跟杨家有何干系呢。那夜只是俞大人说笑罢了。”

“是吗”白淳惊讶,“可哎呀,我以为你医术那样高明,必是杨家人无疑,还感慨杨家总算后继有人、指不定就会重振家声了呢”

杨登的脸色复杂之极“白大人,她不过是少年玩闹,肤浅无知而已,休要捧杀了。”

白淳使劲摇头“登一爷,你忘了一句话,后生可畏。我看杨先生的医术,不在你一爷之下。”

杨仪凉凉地说道“白大人,杨老爷说的也对,也许在下只是侥幸而已。”

杨登听见“侥幸”,又惊又怒。

厅内的气氛微妙绝伦,俞星臣适时地咳了两声“白兄,不如和世翁一同坐了好生说话,先喝口茶。”

趁着他们寒暄,杨仪往外。

俞星臣看了眼灵枢,灵枢急忙跟上离开。

杨仪原本想,上了岸,就找一处地方先歇歇脚,可是跟杨登这么一碰面,她突然竟不觉着累乏了。

就好像原本的疲惫,被一股莫名的东西给压制住。

她走过月洞门,忽然止步“你要跟着便出来,不必鬼祟。”

灵枢因怕她不高兴,就只悄悄地,见她知道,索性走到跟前“先生不歇会儿,要去哪里”

杨仪道“我虽去过许多地方,却从未来过金陵,也不知能逗留多久,想出去看看,你可认路”

灵枢见她肯跟自己说话,心里高兴,竟道“我原先来过两次,府里在城中有几处房产,有时候打这里经过,权且落脚。”

“哦”俞府的产业不少,金陵城里也有家业这件事,杨仪有所耳闻,她不觉着惊讶,便随口道,“幸好不是三处,不然就是狡兔三窟了。”

两人出门,灵枢扶着她上车,一路往那热闹的名胜地方去逛。

不觉到了秦淮河边上,只觉香风阵阵,耳畔都是莺声燕语,杨仪便下车步行。

此刻河中有好些画舫缓缓驶过,碧波荡漾,船内时不时传出鼓乐弹唱,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灵枢问“先生要不要也去坐一坐”

杨仪囊中羞涩“你可有钱”

灵枢摸了摸口袋“先生需要多少”

杨仪想起焦山渡那夜,向往“我想也跟你主子一样,再请一个会唱曲的娘子,能吗”

灵枢意外,讪讪地“贵的怕是请不起。”

杨仪感慨“你可真真老实,跟着那样的主子,还是这个脾性,也是你出淤泥而不染,死脑筋,请个便宜些的就是了。”

画舫在河道中自在地划过。

唱曲的娘子在旁边弹着琵琶,虽不如那夜所听,但杨仪已是很满足。

半躺在柔软舒服的锦缎垫子上,嘴里含着一块甜腻的糕,耳畔流水伴奏着乐唱。

双眸似开似闭,时而可见高蓝的远空,跟贴近水面的绿树成荫。

杨仪只觉着今夕何夕,此乐何极。

正陶醉其中,岸上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

惊呼声,亦有女子过于甜腻颇具挑逗的调笑。

杨仪并没有动,毕竟于这闹世之中,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她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不想就草草结束。

灵枢却警觉地往外看去。

他轻易地从人群中瞧见一道拔群出众的身影端坐于马背上,正打马自岸上经过。

而就在灵枢盯着他的瞬间,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那人于马上回头。

鲜明入鬓的剑眉,锋芒毕露的双眸。

那是曾让灵枢十分恐惧的人,他汗毛倒竖,想闪避,但对方已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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