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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参政 (第2/2页)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舔狗能达成所愿,有时候舔狗只会尊严尽失,丁谓就是第二种舔狗。

寇准回朝没多久,大家就流传了丁谓一个外号,叫“鹤相”,听说是寇准看到树上乌鸦时感叹,这乌鸦要是让丁谓看见了,肯定又要被当成仙鹤了。

嘲讽丁谓天书运动拍马屁嘛,都知道,可接下来寇准还不过瘾,跟身边人说,丁谓既然这么喜欢仙鹤,我们就叫他鹤相吧。

寇准这么大年纪人了,居然玩儿起了职场霸凌给别人起外号,原来神仙打架跟菜市场的大妈打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从此以后朝堂上丁谓经常被人问好,鹤相好鹤相好,鹤相心情一定不怎么好。

但是丁谓没有急眼,领导一句玩笑话嘛,没什么大不了,依然对寇准恭恭敬敬,可接下来的一件事让隐忍的丁谓忍无可忍。

寇准丁谓作为朝廷的中央领导班子成员,一次参加朝廷组织的宴会,向敏中寇准是正宰相座位靠前,丁谓和其他副宰相包括六部大理寺等其他官员座位都靠后一些。宴会的食物里有一道汤,寇准大帅哥胡子很长,喝汤的时候不小心就把胡子粘上了汤,看上去很不雅观,丁谓看到后赶紧走上前去,史书记载,丁谓对寇准的胡子“徐拂之”,擦去了寇准胡子上的汤。

寇准哈哈大笑,嘲笑丁谓说,“参知政事,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

我这里引用的是史书原文,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国家的副宰相,两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宰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这样羞辱,甚至成了成语典故“溜须拍马”的源头,会是什么心情?

***说过,搞政治斗争就是要把我们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我们的敌人搞得少少的,但是看完寇准在政坛的一生,那基本是只搞政治,不懂斗争。

寇准啊寇准,你忘了这次回朝的最终目的了吗?你忘了女婿王曙给你转述的后宫万分凶险的状况了吗?真宗病重太子年幼,皇后刘娥势力越来越大对太子威胁也越来越大,最重要刘娥还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太白昼见,刘娥会不会像武则天一样某一天干掉太子?真宗需要你,资善堂认真读书孤苦无依的太子需要你,冒死保护太子的周怀政需要你,全天下的老百姓需要你。

而寇准同志,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在招黑树敌,以为已经掌控了朝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他可以轻松保护太子顺利登基。

其实回顾当时的朝堂,寇准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中书首相向敏中是寇准的同年进士私交深厚,而且之前就一向力主寇准回朝,除丁谓之外另外一位参知政事李迪也是寇准的忠实拥趸,此外,后宫里的周怀政也是寇准的政治同盟,加上真宗对自己的信任,寇准没有理由担心这次会出岔子。

可所有人都忽视了刘娥,这位四川来的歌女,已经蜕变成了一名老谋深算的阴谋家。

刘娥此时其实内心很不安,寇准刚回朝不久,天禧三年八月,史书记载,又一次太白昼见。

其实太白昼见这种现象,主观臆断的成分很大,试想大白天的金星到底有没有、能不能看见,在古代社会也没有摄影设备,没办法客观记录,只能靠掌管天文占卜的司天监,司天监说了太白昼见出现了,那就是有,司天监没汇报那就是没有。

北宋律法规定,司天监观测到的天象必须在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帝,按道理说,刘娥在宫中辅政,如此不利的天象应当被压下来不做记录,可连续两次太白昼见都实实在在记录了。

因为观测太白星的最佳时间是在早晨,消息上报上来必须要通过宫中的宦官,而宦官的头子就是周怀政。刘娥虽然贵为皇后,可每天想要见到真宗也必须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周怀政总领皇宫事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二十四小时守在真宗身边。

形势对刘娥不利,但刘娥只能忍着,她没有主动出击的资格。

天禧四年三月,首相向敏中病逝,政治天平发生倾斜。

真宗朝后期,真宗在众多大臣中最信任向敏中,甚至连皇后刘娥也不能跟向敏中相比,向敏中在,刘娥辅政做出的决策还得向敏中首肯才能发布,向敏中不在,再无人能制约刘娥。

向敏中病逝的那天,已经神志模糊的真宗强撑起病体来到向敏中家中伤心痛苦,之后辍朝三日。

向敏中死后,真宗如果要选一个最信任的人,恐怕皇后刘娥会比寇准更占优势,寇准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没过多久,寇准在朝会上直接提出,真宗身体已经无法再处理朝政,建议由太子监国,全体宰执辅政。

向敏中死了,宰相只剩三位,李迪表示同意,丁谓表示反对。

寇准没想到中央核心领导层居然有人会反对太子监国,于是当场跟丁谓吵了起来,丁谓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心腹大臣也跟着丁谓表示反对,真宗一看大臣们态度不统一也不愿过多纠缠,最后安排由太子在资善堂听取日常事务,重大事项决策仍按照宫中旨意执行。

跟随丁谓一起反对太子监国的主要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枢密使曹利用,二十多年前澶渊之盟时主要的谈判代表,被寇准威胁谈不成就砍脑袋的曹利用,这么多年过去了,寇准一直还把曹利用当成一介莽夫,曹利用也一直耿耿于怀,此次反对寇准不为公事,只为私仇。但莽夫曹利用已经成为西府枢密院一把手,核心决策吵架有人家一份,集体表决投票有人家一票,关键时刻人家反对,你就是办不成事儿。

另一个反对声音最高的是翰林学士钱惟演,钱惟演是吴越王钱俶第七子,年幼时跟着钱俶降宋,之后蒙荫一直在太仆寺任职,后来天书运动中马屁拍的好被提拔成为翰林学士。天禧四年,钱惟演不仅仅是翰林学士,还是丁谓的姻亲,除了这些,钱惟演还是时任马军都虞侯刘美的大舅哥,而刘美就是皇后刘娥的前夫龚美。

总而言之此次提议以失败告终,只要太子还在宫里不出来临朝监国,凡事就只能被刘娥死死拿捏住,寇准吃惊的发现,丁谓已经转投向了刘娥的皇后一党。

寇准慌了,宫里周怀政虽然是自己的盟友,但在国家大事上周怀政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真宗一向耳根子软,朝堂上大臣形成一致意见有可能还能接受,一旦朝堂上意见不一致就很难说服他做出决断,澶渊之战时的投降派王钦若陈尧叟是被自己吓唬怂了,这次丁谓已经结成了朋党,一个两个人可以怂,一支朋党可不会怂。

真宗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随时有可能驾崩,寇准决定放手一搏。天禧四年六月,跟丁谓吵完架不到三个月寇准再次进宫单独面圣,向真宗再次提出,皇太子民心所归,此后由太子监国,真宗不再临朝听政,丁谓是奸臣,真宗放权给太子之后要将丁谓罢官,由自己和其他大臣辅佐太子处理朝政。

也许是想到寇准曾经多次的英明决断力挽狂澜,真宗决定再相信寇准一次,同意寇准的提议。

寇准欣喜若狂,出宫后马上安排翰林学士杨亿起草表文,用以第二天早朝上表表请太子监国和丁谓滚蛋。杨亿是寇准的亲信,接到这份命令立觉责任重大,于是挑灯夜战,奋笔疾书一整夜,终于在第二天早朝之前写好了表文,准备开启这最后的胜利。

然而寇准和杨亿都不知道的是,刘娥、丁谓早已知道寇准面圣的提议。

刘娥经营后宫多年,整个后宫全部都是刘娥的眼线,寇准男子汉大丈夫,喜形颜于色,从他进宫到禀报再到出宫,刘娥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太子一旦真正监国将不需要她辅政,之前苦心经营的局面将顷刻间崩塌,形势万分危急,必须要采取措施。

寇准马上就要动手扶上太子掀翻丁谓,丁谓知道寇准马上就要动手,寇准不知道丁谓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动手。顶级的政治斗争就如同战争一般残酷,别说一夜,一个小时的信息差就足够一方满盘皆输。

寇准离开皇宫的当夜,丁谓进宫面圣。见到真宗后一顿陈述寇准的罪状,最后言辞恳切的请求真宗罢免寇准。

真宗也许是真的病入膏肓神志不清醒了,居然答应丁谓的请求,罢免寇准。

丁谓可不敢再有拖延,得到真宗罢免寇准的首肯之后,便立刻招来夜里在宫中值班的翰林学士草拟诏书,要第一时间形成法律效力发布,决不能给寇准上表的机会。

来草拟诏书的人,正是丁谓的姻亲,刘娥前夫的大舅子钱惟演。你说这里面没有阴谋,那我是不信的。

于是一顿操作,寇准罢相的诏书首先形成了,第二天早朝还没等寇准上表请太子监国,先听到的却是自己罢相的诏书。

寇准这次又输了,被封太子太傅,莱国公,离开中央。不久,丁谓如愿以偿升任同平章事成为首相,钱惟演升任枢密副使进入中央领导集体。

然而奇怪的是,此次寇准被罢相,真宗并未安排寇准离京赴任,而是一直待在开封,此后宫内多次集会宴请,真宗还专门召寇准进宫同聚。

丁谓一帮人对于这种局面极为恐慌,寇准一生五起五落,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第六次起复,于是钱惟演利用经常在真宗身边的优势,不断鼓动真宗把寇准贬出京城,得到的回复总是,卿勿忧。

病重的真宗真的糊涂吗?也许他从来都不糊涂,也许他早就看透了丁谓与刘娥结党,寇准要力保太子即位,朝堂上的斗争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他不愿再费心处理了,但无论如何,寇准的忠诚他从未怀疑。

寇准在斗争中失败,有一个人比寇准更忧心忡忡,那就是周怀政,掌管后宫多年,眼见皇后刘娥一步步做大,本想帮助寇准回朝对抗刘娥,保护太子顺利即位,没想到寇准被罢相。天禧四年,真宗身体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经常白天昏迷,而晚上整宿整宿的无法入睡,唯一能入睡的时候,还是得枕着周怀政的大腿才能睡着。

老皇帝命在旦夕,小太子身处险境,皇后随时可能篡权,老宰相寇准失败罢相。周怀政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主动出击扶太子登基,废除皇后刘娥,迫使真宗禅位当太上皇,然后以新皇帝之名召回寇准回朝辅政。

周怀政过于理想化了,当时的太子赵受益年仅十岁,根本无法独立发布政令,真宗健康恶化清醒时间没有昏迷多,是有可能同意当太上皇,但就算真宗同意禅位当太上皇,接下来的操作呢?让刘娥自己退位?让新皇帝下诏废除自己母后?更不要提,无论是真宗还是太子都对刘娥非常信任,不可能下诏废除她。

可惜周怀政谋划的政变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告发,周怀政连同自己弟弟周怀信等一大帮亲信被一网打尽,团灭。

周怀政政变事件带来了一连串影响,寇准最后一次回到中央是献上了治所发现的天书才被真宗召回的,而这份天书正是周怀信远在永兴军的亲信朱能所发现的,周怀政授意朱能伪造天书帮助寇准回朝的密谋也揭发,寇准受到牵连,被贬出京,知安州(今湖北安陆)。

周怀政死后,朝廷接着处理周怀政外地的亲信,永兴军的朱能第一个跑不了,可没想到朝廷官兵还没到,朱能先率部叛变了。可朱能临时发动叛乱哪里会是官兵的对手,没过多久就被围剿歼灭,朱能兵败自杀。

朱能的叛乱,更加坐实了周怀政集团的叛国罪名,也更加牵连了曾上报朱能版“假天书”的寇准,朱能伏诛后,寇准被进一步贬官到道州(金湖南道县)。

寇准被贬之后,留在中书支持太子监国的就只剩李迪一个人,李迪与寇准一样,既不待见刘娥,也反感丁谓。

郭皇后病逝以后真宗想立刘娥当皇后,李迪多次上书指责刘娥歌女出身,母仪天下不够格。后来真宗身体越来越差,一次在宫里跟群臣闲聊时抱怨,晚上皇宫里的人都去皇后那里,自己寝宫里冷冷清清连个人都没有。

李迪怒道,独留陛下一人无人照顾,所有相关人员都应严惩。

可李迪没想到的是,当时刘娥已经开始密切参政了,他说的一番话都被躲在屏风后的刘娥听的一清二楚。

刘娥必须除掉李迪,丁谓也一样。

李迪对寇准的人格非常钦佩,也是寇准的政治盟友,寇准被贬官之后丁谓出任首相,为了把寇准一贬再贬,在寇准的贬官诏书上耍手段,把“除小处知州”改为“除远小处知州”,李迪知道后跟丁谓大吵一架。天禧四年十一月,丁谓又在朝会上提出安排林特出任枢密副使,林特是寇准当年点名的奸臣,李迪当然是激烈反对。

贬损寇准,打压自己,现在又要安排奸臣做枢密副使,当时朝会上满朝文武,李迪却已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拿起手中的笏板就要打丁谓。

笏板就是古代大臣拿在手里启禀皇上时握的板子,都是读书人文质彬彬的,谁也没想到次相李迪突然就出手要打首相丁谓,同僚们愣了一会儿,赶紧上前劝解。

真宗大怒,堂堂两位宰相位极人臣,丢人现眼一点儿表率作用都没有,都回家去吧,当时就下令丁谓李迪统统罢免,不要宰相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迪以为自己拼了仕途跟丁谓同归于尽了,丁谓同志前一天被罢免,第二天就又来到皇宫单独面圣给真宗承认错误来了。

真宗身体虚弱耳根子也软,况且本来说的都是气话,见丁谓来承认错误了态度很端正,气儿一消也就算了,当时两位宰相的罢免诏书还没写好,直接通知翰林学士,丁谓的罢免诏书不用写了。

就这样,丁谓巧妙的留在了中书成为独相,唯一构成威胁的政敌次相李迪也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一时之间,丁谓环顾满朝,似乎已经达到了权力的巅峰。

有的人攀上了权力的巅峰,有的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二月,真宗病逝。

真宗这一生一直想要有一番作为,在他在位的前期,国家阴差阳错跟辽国签订了盟约,西北李继迁战败身死,两大国防边患不复存在,已经给他提供了非常优越的治国条件,然而澶渊之盟背负的心理负担过重,思来想去最后搞出了一场劳民伤财的天书运动。到了真宗朝后期,国家一片乌烟瘴气,官员任命提拔全靠颂文祥图祥瑞,形成了一股扭曲的拍马屁之风。

真宗不知道国家的形势吗?他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几次把寇准召回来,但他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里无法抽身,名义上是佞道,其实宋真宗自己就是道,道就是宋真宗,不敢放下包袱甩开膀子治理国家,他佞的是他自己。

真宗去世之后,儿子宋仁宗将所有天书陪着真宗一起殉葬,结束了所有的天书运动,真宗亲自导演的这一出闹剧,也跟着自己的身躯烟消云散,从此不再遗祸人间。

2000年时候我曾在杂志《知识文库》上读过这么一则小故事:

传说北宋年间开封城有一个名叫张营之的人,下象棋非常厉害,人送“棋王”,声名远播。全国各地陆陆续续来挑战的人无一能胜过他的,下到最后,张营之无敌寂寞,开始左右右手互博,左手赢了,右手给左手倒酒;右手赢了,左手给右手斟茶。

真宗也是个象棋爱好者,听说了这么一个牛人,心里自是痒痒,于是某天换上便装带着贴身小太监来福到张营之家里拜访。张营之开门一见到真宗,立马下跪称有失远迎请陛下赎罪。真宗好奇,身穿便装,何以能认出?

张营之回答,自己多年与棋盘相伴,车马将相全都有灵性能够感应得到,今天见到陛下发现陛下器宇轩昂远胜于车马将相,此种气度只有当今圣上,别无外人。

真宗暗暗称奇,邀请张营之博弈一局,张营之执子对弈,一盘棋下了许久最终和棋,张营之既不冒险进攻,又守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真宗的尊严,也保住了自己棋王的称号。

真宗离开后,张营之脱去上衣一看,已经被汗湿透了。

后来真宗有意召张营之进宫任职,张营之以照顾年迈为由婉拒。不久之后辽军南下,宋军主帅王超抵抗不力辽军势如破竹打到黄河边,朝中主战派与逃跑派争论不休,真宗也拿不定主意,竟然病倒了。后来被宰相寇准鼓舞强行振作起来御驾亲征,到了澶州待在南城不敢去北城,没过几天消息传来,辽军主帅被城墙上一枚飞来的棋子击中当场阵亡,辽军大乱。

真宗心想,可是营之来了?

果然是张营之来了,见过真宗之后,呈上一只包裹就要走,真宗苦留不住,问,前夜击毙辽军主帅用的是哪一子?

张营之答,炮。

张营之走后,真宗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棋子,帅。真宗于是率亲军登上北城城楼号召守军奋勇作战,守军气势大盛,主动出城与辽军野战,居然把辽军打的不敢靠近澶州城。最终辽军军心不稳,宋军也不愿久战,双方签订下盟约。

回到开封,真宗想重赏张营之,不想张营之已率家人离开住所,从四邻得知,棋王不日前外出,回来之后大病一场仿佛憔悴了十年,再后来就率家人云游江湖去了。

真宗走进张营之家中,当年对弈的桌子上摆着一副残局,看了一会儿不解其意,问来福,来福支支吾吾道,红棋先走,则黑棋必死;黑棋先走,则尚有一线生机。

真宗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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