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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可奈何（第2页）

此时水塔的钟敲了七下。晨雾散去，阳光照在莲池上，水面漂着无数鸦片膏容器，像一朵朵黑色的睡莲。柳月眉从怀里掏出本血书，正是水鬼帮的账本，每一页都记着被贩卖的苦力姓名，最后一页画着个巨大的三叶草，叶心插着把解剖刀。

“纪先生好医术啊。”柳月眉突然看向纪白，“能把活人牙齿拔下来当标本，想必在医学院没少‘练手’吧？”纪白后退半步，眼镜片上的雾气突然散了，露出眼底的惊惶。我这才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暗红粉末，和王阿水指甲缝里的“醉仙散”，颜色分毫不差。

柳月眉冷笑一声，将血书扔进莲池：“当年姐姐发现纪先生替洋行处理‘不听话’的苦力，想带着账本跑路，却被他出卖给刘万财。”她指向纪白手腕，那里戴着的银镯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杀人者，纪某也。”

我的勃朗宁突然抵住纪白胸口。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雾擦去后，露出双平静的眼睛：“明哥，柳月眉在撒谎。”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药瓶，里面装着从柳月如尸身取的组织样本，“她的肺里有煤尘，是在英美烟草仓库干过活的码头妇孺才有的特征。”

柳月眉脸色骤变，转身想跳江，却被纪白甩出的解剖刀钉住了裙摆。“十年前你替姐姐去仓库偷账本，被洋人抓住打断了腿，”纪白走到她面前，声音冷得像莲池水，“是王阿水把你救出来，藏在莲心铺做‘醉仙散’，那些刻着名字的莲子，全是你用苦力牙齿磨的。”

此时江堤传来警笛声。小孟带着人跑来时，莲池水面正浮着血书账本，每一页都被血水浸透，纸上的船锚符号像活了过来，在晨光中缓缓旋转。纪白捡起块账本残页，上面用柳月如的笔迹写着最后一行字：“洋行吃人的嘴，帮凶杀人的刀，可怜苦力血，都作莲心膏。”

火轮船的残骸还在冒烟，烟囱上的英美烟草标志被烧成了焦炭。我望着江面上漂着的鸦片膏容器，突然明白柳月如为何把账本缝进旗袍——那不是为了报官，而是想用自己的尸身做引，让所有沉江的冤魂，都顺着这莲池的水，漂回世人眼前。

纪白把银镯套在柳月眉手腕上，镯子里侧的字在阳光下闪着光：“莲心不死，江冤必雪。”可这雪冤的代价，是无数苦力被拔去牙齿，是女人被打断双腿，是活人被做成标本，是这汉口的江水里，沉了十年都化不开的血与泪。

汉口水塔的钟声又响了。这一次，钟声里混着码头苦力的号子，混着纱厂女工的啼哭，混着鸦片膏燃烧的焦臭，还有那首永远唱不完的童谣：“烟土换莲子，洋行赚金子，苦力丢性命，冤魂沉江底...”

江风送来新的雾。我知道，柳月如的冤魂虽散，可这汉口的黑暗，就像这莲池的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永远藏着吃人的船锚，和无数死不瞑目的可怜人。下一个被拖进这黑暗的，又会是谁呢？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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