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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玟殁 (第2/2页)

乾坤的口气却似寒冷一般生硬,粗暴道:“能有什么杂事?皇后近来是听说了玟贵人父亲一事么?”

皇后凄然抬首,衽上串串东珠玲玲作响,道:“奴才不敢隐瞒,玟妹妹是来求过奴才搭救其父,只是奴才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不知道的事情,奴才不敢妄做决断。”

有片刻难堪的安静,安静得像一汪沉潭积水,不见涟漪,令人窒息,乾坤手握一支岫岩青玉狼毫,沉声道:“皇后想听什么?”

皇后端庄的面色上浮现阵阵迟疑和无奈,道:“奴才能听什么?皇上多心了,这圣主仁君处置政务往往刚柔相济,不使一人含冤枉死,皇上践祚多年,平定四海,驯服天下,河清海晏,物阜人熙,人人必得感皇恩浩荡,政治清明。”

乾坤手上捻动着墨绿佛珠,那佛珠发出沙沙摩挲的声音,在沉静悠绵的殿中十分静谧寂寥,道:“皇后的意思是着我重新查明郭跃山之事?富保已将他行贿受赂的证据交由内阁处置,且人证物证俱在,实在不算冤枉了他。”

皇后仍然恳求,那怒急匆匆牵动着鬓旁珠翠和衣裙下的流苏娉婷轻颤,道:“皇上!奴才之意是不许错信,也不容放过!”

乾坤挑眉一动,略略沉色,道:“好了皇后!郭跃山一事与六宫妇人毫无干系,你虽身为皇后,却也不必在此多费口舌了,至于那个玟贵人,朕已思虑周全,她父亲贪墨受贿,朕不想将她赐死,会责令她好好思过。”

皇后的焦躁显在脸上,她一手托着小腹,一手扶额揉臂,道:“皇上此举是不是不妥?玟妹妹一事仅凭丽贵妃阿玛一面之词就妄言断定,是否……”

但见乾坤不可置否,他的面色如墨,阴沉郁郁仿若远方低云,雷雨滂沱,晓雾不散,皇后的容光从娇艳如轻霞中微带一丝苍白,便道:“多余的话,奴才也不想辩驳,只是玟妹妹侍奉圣驾多年,从未有过过错,皇上是否对她网开一面。”

乾坤的话在耳边冷冷响起,他含着粗戾的怨怼口气,道:“算了!当年珍妃之父、之叔犯下滔天罪行,她也没苟且偷生,仍旧选择慷慨负死。”

皇后只凝神远思,道:“皇上之意是殉死玟贵人了?珍妃的事儿怎能与玟妹妹相比。”

乾坤的暴怒随着他的语气严厉而倾泻直下,冷漠得如严冬冰霜一样彻骨,道:“皇后是何意?你这般替郭氏一族进言,不外乎是你阿玛毓彰与她父亲昔年同窗交好,为着这么一点微末情谊,皇后竟然不顾身孕,纡尊降贵,替人张嘴求情,皇后如此做,是不是有失体统规矩?”

乾坤说这话极为蹊跷,皇后砰然心惊,却只含着三分柔婉笑色,道:“皇上,奴才此举为的是六宫祥和,不使玟妹妹之父含冤而死,而使玟妹妹伤心欲绝,无辜受累,是奴才之父与她之父早年交好,但奴才断断不会为了私交情谊而徇私枉法,营私舞弊。”

乾坤暴躁扬眉,他鼻喘粗气,怒气一挥,轻哼道:“那么你替罪臣罪妇求情又是所为何?你阿玛承恩公连上两道折子为郭跃山担保,从前党派之争时,他能清保自身,不陷沼潭,如今为了这个人,他却陈情上书劝谏朕重审此事。”

皇后悲苦难抑,她舌底的怨恨喷薄欲出,便仰头迫视着他的灼灼目光,道:“皇上是什么意思?是怀疑郭跃山与奴才阿玛沆瀣一气么?外面的事情诡谲多变,奴才不愿想也不愿见,好了,这件事说来与佟佳一族实在无牵连,奴才不想为此事而与皇上冲突龃龉,奴才跪安。”

乾坤颤栗的两指愤怒轻挥,他的语气愈发冷淡凝重,道:“皇后既然要跪安,那就好好静心安胎,这种事不必叨扰清耳,免得惊了皇后胎气。”

皇后的心中生出叠叠心酸悲苦,那酸涩之意立涌心头,旋即脸色雪白,颦颦皱眉,她强忍着丝丝腹痛紧紧搀住蕊桂的手,缓缓迈开了步,才跨过朱红门槛便见李长安行色匆匆,慌乱地欠了一礼。

乾坤豫然不悦,立刻轩眉陡扬,李长安定住心神,道:“回皇上,刚刚玟主儿身边的秋蛾请旨,说玟主儿为力争其父清白,已……已……已剜心明志而殁。”

乾坤霍然站起,骇然惊色,道:“什么?”

皇后惊得瘫坐在地,幸好有赵得海、蕊桂将她扶起抱住,才不至惊厥滑胎,待平定了心神,吓得皇后得闻死讯瞬间哽咽痛哭,悲伤流涕。

乾坤愤然怒起,拍案惊异,道:“这个贱人竟然剜心明志?她是要向朕痛诉她的委屈么?”

李长安的目光不敢直视乾坤,只颤颤巍巍地埋着头,道:“回皇上,玟主儿跪在殿外磕头许久,听……听得皇上与皇后主儿争辩,不知为何突然跑回宫,谁料……谁料她竟然……”

乾坤气愤与愠色交叠,一怒之下将一盏,道:“这个混账东西!嫔妃自裁乃是大罪,她入宫多年,竟然不知规矩?剜心明志,她是想效仿姜王后剜目炮烙么?”

皇后泪雨哽咽,她捶胸顿足,泣不成声,道:“皇上!玟贵人已经惨死,但请皇上慎重查清她父亲一事!”

乾坤的目光有些疑虑,更加不觉厌烦,道:“不必查了!该死就死吧。”

皇后引袖哀求,愈发凄苦,道:“皇上!玟妹妹殉死,但请皇上顾念旧情,彻查她父亲一事吧,也算是宽慰玟妹妹之心。”

乾坤见皇后怜悯哀叹便于心不忍,他侧臂伸手扶起,道:“这件事证据确凿,即便有冤屈,朕心中也有分寸,皇后不必说了,你怀有身孕,实在不必犯险求情,皇后啊,唯一要紧的事就是你腹中龙裔,旁的风言乱语不听也罢,顺喜,送皇后回宫安心养胎。”

待顺喜送回皇后到咸福宫歇息后,他像一阵风似的刮竟到了景仁宫,此时的中殿内芙蓉盛开,芍药怒放,丽贵妃倚在窗前的朱红漆木杆旁饮茶沉思,她一手托着鲜花花瓣,一手低首拨琴,传来阵阵清妩婉转。

顺喜一面轻轻捶敲着丽贵妃双足,一面舔着舌头赔笑,道:“皇后从养心殿出来,当时就不悦沉下脸,看这样子像是动了大气。”

丽贵妃露出一痕光洁贝齿,颦笑道:“气得她腹中胎儿滑下来才好呢。”

嫤贵人笑着端茶,她本就是见风使舵的人,如今更是依附丽贵妃,便扬眉掩腮,道:“那皇后主儿岂不是更气了?这玟贵人也不知给了皇后主儿多少好处,让皇后主儿不顾风险这般袒护她。”

顺喜笑得狰狞可怖,越发谄媚,道:“玟贵人这个邋遢货色,竟然敢跑到御前剜心明志!平常真是小瞧了她。”

丽贵妃将手托的芍药花瓣骤然一掀,那花瓣纷纷凋落如纷飞的蝶,道:“死了就死了,这个孽障不死,左右我也会让她死。”

璘常在蹙起一弯乌黑眉毛,噘嘴道:“只是皇上这几日都宠着洁常在那个贱婢,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论容貌长得一般,论才艺,宫中的姐姐们谁不会弹上一曲,真是奇怪。”

章廷海便忙着眉开眼笑,格外迎合,道:“可不是嘛,奴才昨儿路过建福宫,一眼瞥见她的长相,冰脸冷面的,实在不如璘主儿热络。”

璘常在轻轻撇着丰艳唇瓣,骄矜滴滴,道:“还不是洁常在仗着她阿玛在朝中为官,一劲儿地猖狂,丽姐姐,您可要替奴才做主,收拾了那洁常在。”

丽贵妃顿时气恼交加,只含着一色清丽淡笑,道:“好了妹妹,这不才能缓过劲儿,谁叫你在皇上、皇后跟前取巧争宠呢,皇后主儿眼里可不容沙子,当日的珍妃、荣妃哪一个不是命丧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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