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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墙上那面裂了条缝的廉价穿衣镜里,映出他此刻的尊容——一个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灾民,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乌青,眼窝深陷,布满了惊魂未定的血丝,浑身湿淋淋往下滴着泥水,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尤其是那眼神,仓惶、恐惧,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澈。
耻辱感和恐惧感交织着狠狠鞭挞着他的心脏。
“操!”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了一句,声音嘶哑干涩。不行,得振作!奶奶还在医院,他还得赚钱!
他咬着牙,拖着伤腿,一步步挪进狭小的卫生间。冰冷的湿衣服被粗暴地扯下,扔进角落的水盆。打开喷头,温热的、甚至有些滚烫的水流冲刷而下,试图洗去满身的污秽和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热水流过冰冷的皮肤,带来强烈的针刺感和不适,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肥皂沫一遍遍涂抹全身,拼命地搓洗,仿佛要将那股子地底带回来的腐朽阴冷气息彻底搓掉。
左脚踝肿得更厉害了,热水冲上去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弯腰低头,忍着疼检查,青紫发亮的一大片,皮破的地方被泥水泡得泛白,边缘已经开始渗出微黄的组织液。他草草用冷水冲了冲,翻出破旧的急救箱,找到一瓶快过期的云南白药喷雾胡乱喷了几下,又找了条还算干净的白布条,笨拙地缠了几圈固定,每一步动作都疼得他直抽冷气。
温热的水流不停冲刷着,浴室被蒸汽笼罩。
夏树闭着眼,努力想把脑子里那些恐怖的画面清除出去。
然而……
就在这滚烫水流冲刷头顶,蒸汽氤氲,一切似乎都开始模糊温暖起来的瞬间——
水流的哗哗声…外面隐隐约约的汽车喇叭声…楼上邻居的脚步声…
所有的声音,骤然消失!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咚…咚…咚…
心脏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擂在自己耳膜上。
紧接着!一股比康宁疗养院地下还要纯粹、还要浓郁的冰冷怨毒气息,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热水、蒸汽和厚实的瓷砖墙壁,狠狠地,毫无阻碍地,钻进了他的后脊梁骨!
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恐惧、愤怒、绝望、不甘的、仿佛能凝结灵魂的滔天恶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直插他的脑髓深处!
夏树猛地睁开眼!
镜面早已被厚厚的蒸汽覆盖,一片模糊。只有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捕捉到卫生间门口那道惨白色的光线下——
一个模糊的、穿着沾满污迹和泥水的蓝色条纹病号服的佝偻人影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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