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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结拜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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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夏家塘,进了芦苇荡边的夏菱家。

时月让小薯在门外把守,让女子生火做饭,自己与俞水容聊开了。

女人见秦时月眉目和善,语气平和亲切,跟自己男人在叙旧一般,便也放松下来,安安静静地烧火做菜,偶尔向俞水容投去一瞥,眉眼温柔得不行。

时月想,这样柔顺可人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难怪能让俞水容如此不舍了。

不一会,肉香扑鼻而来,连不怎么在意菜肴的秦时月都禁不住吸了几下鼻子,朗声问道:“啊呀,这么香,在做什么好吃的?”

俞水容说:“还用问啊,神仙鸡嘛!这是她招待上宾的当家菜。”

夏菱温柔地看了一眼两个男人,微笑着,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甜蜜。

秦时月说:“哈,这什么年代,还如此讲究,随便吃点就行。”

俞水容说:“能随便吗?认识秦团长,是我俞水容夫妇三生有幸的事。再说今天可是年卅夜,能不好好庆祝一下吗?”

停了停,他又说:“也没讲究什么,全是土货。鸡是自家养的,满山在跑。做法也简单,钵头底下铺层盐,另外就是三只稻草。稻草,你知道的吧?咱农民其他没有,稻草有的是。石洞口那几个草垛,刚才我睡觉的地方,就是个稻草窠。世上可能再没有比稻草更贱的东西了吧,但它在农民眼里,却全身都是宝。它可以做毛纸,可以喂牛,也可以回田当肥料用,也可以洗干净晒干了垫在草席下,冬天特别暖和。现在还可以用来焐神仙鸡。”

秦时月赞许地点点头,说:“东西不在大小,不分贵贱,有用就是宝,”既而好奇地问,“是三担稻草吧?”说完看看俞水容,又看看夏菱。

“不,就三只稻草,水容哥讲的没错。”夏菱轻柔的话语从镬庄后面飘过来。

她露了下脸。红红的灶火,将她雪白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三只?三只是多少啊?”秦时月不解地问。

“是的,三只,”俞水容双手做了个交叉缠绕的动作,说,“稻草这样一绞就是一只,再一绞是两只,再一绞是三只……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发明,也不是夏家塘、樟坞人的发明。这一带的农村,都这样烧,老辈人传下来的。”

在秦梦农村,只要割过稻的,都知道稻草,也能纠稻草。

稻谷脱落以后,堆在田里的稻草都会收拾起来。怎么收拾?要将它缚成一个个的稻草纠,竖在田里自然晒干,到时再堆成垛,冬春时再用它做毛纸。

时月想,“纠”字,确有缠绕之意,要不怎么叫“纠缠”嘛。看来,它的本意就是来自生产劳动的,是在砍柴割草收拾庄稼时,进行“打结”的意思。

用一小束稻草将稻草颈部一缠,然后往田里一扔,它就能自然立住。一个个稻草纠立在那里,远看像一群群稻草人似的。

倘是燕自立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六年前,日本兵扫荡壶溪流域时,站在田里迎接它们的,正是这些稻草人。

三只稻草结,至多就是三个稻草人吧,竟然可以焐熟一只老母鸡?也真是奇了。时月想。

其实,小时候时月妈也经常在钵头里烧“神仙鸡”给家人吃,年幼的他,只是顾着吃,却不关心是怎么烧熟的。

秦时月好奇地期待着。

果然,差不多三个稻草纠烧完,钵里的鸡就喷香了,真是神仙闻了都会流口水的。

吃饭的时候,俞水容扯下两只鸡腿,一只给时月,一只给小薯。时月转手就递给了夏菱,说她忙了半天,辛苦了,转而马上夹了一只鸡翅,尝一下,稀烂喷香。

他想,中国老祖宗的智慧,怎么夸奖都不过分,连炖鸡都有这样的独门绝技。

他再看看夏菱,又将鸡腿夹给了俞水荣,自己只是舀了点鸡汤。另外又将鸡脯肉啊鸡肠啊鸡胗啊,这些鸡身上好吃的,全都夹在时月与小薯的碗里了。

美酒配佳肴啊,那酒呢?

那夏菱早已从墙角移出一个大瓮,倒出一些发绿的酒出来。

时月见了,大喜。酒体发绿,是年头长的标志,起码有十年了。

他不喜欢与陌生人及趣味不投的人喝酒,但遇上谈得来的,就喜欢豪饮,是个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主儿。

他认为喝酒不爽之人,性格必不豪爽,甚至胆小怕事;喝酒不公之人,办事必定不公,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喝酒作弊之人,八成是鬼头鬼脑、奸诈自私之徒。

时月倒了一点在碗里,闻了闻,又尝了尝。夏菱与水容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只见时月光在舌头上咂着味,半晌没说话。小薯急着问:“团长,怎么样?”

“啊——”时月长出一口气,然后捧起汤瓶,哗啦啦将四个人的杯子都倒了个满。

庙下、百花谷一带,都将大肚小口的“瓮”叫做“汤瓶”,大概是这种器物主要是用来盛放酒水的缘故吧。

小薯说:“团长开心,可见真是遇上了好酒!不过,这会我们在执行任务,团长,他们……不要紧吗?”

秦时月一摆手,说:“要什么紧?都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还要紧吗?今天喝它个痛快!来,干一个。”说完一仰脖,汤碗就见了底。

除了夏菱,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也一口干了。

“好酒,好酒啊!”秦时月赞叹一声。夏菱忙给三位爷满上。

“秦团长,能喝出是什么烧的吗?”俞水容一杯下去,感到肚中发热,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抹着嘴,转头问秦时月。

秦时月老实说:“反正不是高粱,也不是荞麦,里面东西挺多,药材气挺浓的,只是讲不出来。”

“确实是药材,也讲不出来的,因为东西太多了啊。”俞水荣说。

“有金刚刺蔀头、野荞麦、羊桃(猕猴桃)、山奇良(土茯苓)、毛棠果果(刺梨)、扁枣(地桔子、平地木),有灵芝、三叶青(金线吊葫芦、老鼠人参)、酒酒汤瓶(金樱子)、白芨、白蔹、丹参,还有山里果子(山楂)、金雀根、青藤根、七叶一枝花,铁皮石斛、何首乌等等,几十种山珍杂烧的。具体到底是哪几种,也记不全了,反正有什么烧什么。都是好东西,任何一种都是稀世山珍,有祛风排毒、延年益寿的功效。所以我称这种酒为‘天地补’。”夏菱说。

“难怪啊,此人间至味也!酒龄也在十年以上了吧?”秦时月问。之前在药庄里吃“八珍酒”,秦时月就觉得很享受了,这会饮上“天地补”,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十五年以上了,是我爸爸在世时浸的。”夏菱笑弯了眼睛。她为这酒逢到了知己而开心。

四个人吃得其乐融融。

一斤酒下肚后,俞水容竹筒里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把时月想了解的、不想了解的,全说了。

原来,俞水容以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后来加入“忠义救国军”,解散后又加入过“挺进队”,后来看国民党的这些军队干得全是不上路的行当,加上自己又不会奉承拍马,眼看着混不出名堂,索性离队单干,吃起了赌饭,后来又学会了盗窃,沦为江洋大盗。

只不过他从来不偷老百姓的,而是“黑吃黑”,专偷资本家、官员、土豪劣绅等为富不仁者。

意气最盛时,他曾在南京紫金山脚,夜入一座神秘庄园,想窃取传说中的贵重珠宝,不想意外偷听到一个电话,事关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而国军高层决定不予抵抗的秘密。

从那个时候起,他对老蒋的国民党彻底失望,所以连公家的财物也要盗取了。

吃喝嫖赌的他,直到遇见夏菱,才开始收心,但押宝这个爱好,始终没改掉,这也是他到手的钱财守不住的原因。这回梨洲过节,他又输了不少。

秦时月听了,念他系生活所迫,为了糊口饭吃,便也不计前嫌,好生规劝他从此必须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他说:“赌是万恶之源。凡嗜赌之人,必无善终。你想想,自古哪有靠赌发财之人?一宝定输赢的,江山宇宙也能赌掉啊,何况你这区区钱财?!”

俞水容听了目瞪口呆,若有所思。

夏菱见男人有些触动,便立刻趁热打铁,接口说:“水容哥,我看今天俺的是遇到贵人了。你如果再听不进,以后的日子就没指望了。”

“俺的”,是桐江樟坞、窄流一带的方言,“我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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