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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家团圆喜 枯月生存难 (第2/2页)

文辉说:“才没有那么简单哩。爸爸变得又黄又瘦,胡子拉碴的,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又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开始我真没有认出来,我说:‘肯定是逃亡地主!我不认识这个人!’爸爸慌得大声问:‘你是石包山的?哪一家?’我说:‘我爸叫廖紫云。’爸才哭着说:‘这是做梦吧?你是文辉?我就是你爹廖紫云呀!’我怔了半天,仔细一看,这不真是我伯伯吗?我才扑过去,抱头痛哭起来。”翼坤也听得流了泪,中伟、文刚扁着嘴,眼眶里蠕动着泪珠。文辉说:“爸爸说我太小,要我一路回来,我也很想妈妈,就回来了。走的时候张排长和战友们都哭了。送了我两大包东西,都是我在打扫战场时捡的,可好玩哩。”

紫云说:“就是这些东西在仁寿被扣了半天。破铜烂铁,有什么用!”文辉说:“你不懂,明天看我做几样玩具给小弟弟们玩。”

第二天,紫云和文辉都上山去忙生产。休息时,文辉就用捡回来的铜丝给小兄弟们做了一个土电话:一边一个小竹筒,蒙上厚纸,中间用铜丝扭成弹簧,两头穿入蒙上厚纸的竹筒,这段弹簧,可长可短——只要这一头的人对着竹筒说,那一头的人将另一个竹筒盖在耳朵上听,便觉嗡嗡有声,而且很清晰。不但中伟、文刚玩得废寝忘食,连紫云、翼坤、发祥一家、周围的许多大人都听得有滋有味。村主席邱正益听说后也来参观、试听。听完之后说:“你们家哪来的这么多铜丝?”文辉说明是在战场上捡的。“那你马上给我交到办公室来,上级有指示,‘一切缴获要归公。’这些铜丝说不定有用,还说不定有毒。”邱正益说完,背着手高昂着头走了。不但文辉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就是紫云、翼坤也没放在心上。

紫云和文辉回来以后,这个院子里增加了不少生气。文辉砍来一根小竹子,只用一顿饭的工夫就做成了一支短笛,一只洞箫。中伟、文刚,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拥着文辉大哥,看他做,听他吹,他用洞箫吹了一支曲子,听起来是那样的伤感悲壮,文刚问:“大哥吹的什么?”文辉说:“这是岳飞的《满江红》,岳飞是抗金英雄,被奸臣陷害……”文刚抢着说:“屈死在风波亭上,妈妈给我们讲过了。”文辉说:“你们知道就好,以后要学岳飞,精忠报国啊!”文辉又用笛子吹了几支曲子,都特别的悠扬动听,文辉吹完一支就给中伟、文刚解说一番,“这支是《一夜皇后》,这支是《苏武牧羊》,这支是美国歌曲《念故乡》。”青华、长安和翠香都来围着听。

吃午饭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女孩,大约十四五岁,高挑个儿,在门口喊:“幺奶奶,幺奶奶,我,我,我来借一瓢勾盐巴。”这女孩只是喊并不进来。白翼坤探出头去一看,忙说:“奶女儿,快进来!”那女孩说:“妈妈说的不能进人家的门。”“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紫云奇怪地问。“陈有奎的大女儿。”“陈有奎?他,怎么跑这么远的来借盐巴?”文刚说:“不远,就住在对门子,岩洞湾的上头。”翼坤说:“你和文辉都不知道,我们断桥村的四家地主,有陈有奎、邱雪桥、李哲庚,曾双星,都被扫地出门,陈有奎就住在岩洞湾上头。”紫云说:“那只不过是一个窝棚,棉花秆编成的墙,几根竹子撑着几把谷草。”是的,文辉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根本就说不上是房子。

翼坤自己盐罐里的盐已经不多了,她还是摘下一片青菜叶,舀了三汤匙盐叫文辉送出去。那女孩怯生生地接过食盐,语不成声地说:“廖幺娘,负,累了。”这地方说“负累”就是道谢的意思。文辉见这女孩,和自己个儿差不多高,只是脸色惨白,非常腼腆,穿的裤子只能遮到膝盖头,光着脚。她已经转过身回去了,文辉心里感到不是滋味。文辉回来接着吃饭,一家人这顿饭都在感慨陈有奎一家。他是个读书人,书读得多,身体不好,一年四季都在吃药,他父亲留给的田地,自己种一小块,其余都租给了别人种,他的妻子是远方人,身体很单薄。他们搬到岩洞湾来居住以后,今天算是第一次和人来往。

青黄不接的季节到了,许多人家陷入了困境。白翼坤家粮食本不够吃,加上卖给了邱雪桥家救急,街上根本就没有粮食上市。好在门口有几分地的青菜,顿顿吃那东西,肚子里潮得慌。听人说“仙米”可吃,家门外的崖下就有。文辉和中伟、文刚三弟兄拿着盆,走出竹林,左手边大路旁就是一壁陡岩,岩根下,有一片积水,那边上就有“仙米”,其实就是白善泥,看起来,真和汤元粉差不多,用手一搓,竟也和米粉近似。他们拣最白净的抠了一盆,拿回家中,做成汤圆状,下到锅里煮,一家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希望有点滋味,能撑撑肚皮。等到开了,大家觉得熟了,就盛在碗里,小心翼翼地吃起来。味道不怪,有点泥味;口感尚可,有些沙感,可以吞下,而不可以细咬。廖紫云说:“这东西不能多吃,吃下不难,屙出来不易。”

果然到了第二天,中伟和文刚拉屎都拉得哭。肚子胀,却拉不出。白翼坤只得一点一点地往外抠。廖紫云去邱四姑家借得一袋麻豌豆,有50多斤。近半个月的时间,全家人就吃豌豆。豌豆的吃法很多,第一是煮豌豆汤,第二是吃炒豌豆;炒豌豆又有四种方法;一是干炒干吃,二是干炒好后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盐水里,放上些清油和茴香叶之类,三是干炒好后,放上水煮。四是将豌豆泡胀后再用油炒。第五是把豌豆磨成面,吃豌豆糊糊,第六是把豌豆磨成面做成豌豆粑。问题是廖家吃豌豆,不但没有盐,也没有油。廖紫云和廖文辉回家来都是腰无分文。白翼坤把豌豆变着法子吃,可是没有佐料,吃起来真让人难受。廖文辉又去山上挖状元红的根、采软雀儿花吃。好容易才挨到豌豆、胡豆、小麦成熟了,这一家才算度过了难关。

收苞谷的季节到了,天气热得男人们都不穿上衣,孩子们一有机会就去水里泡。天还没有亮,紫云一家就吃过早饭上了山,他们要趁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把该干的农活干完。中伟和文刚协助爸爸和大哥掰苞谷,把苞谷从秆上摘下来,放进箩筐里,满了,紫云和文辉就挑回家,翼坤就挥镰砍苞谷秆,放在地边晒。苞谷秆儿很高,中伟文刚要钻到苞谷林里,高举着手才能摸着苞谷,苞谷连着秆的那个柄又很结实,不容易扳下来。两弟兄开头还兴致勃勃,收了不到半亩地就累得皮塌嘴歪了。而且苞谷叶不断在手臂上、脸上、额上、耳朵上、脖颈上扫来扫去,使人奇痒难忍,文刚擦了擦脸上的汗,身上到处就像有几百条毛虫在爬那样难受。他说:“二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钻到苞谷林子里去呢?”中伟说:“不钻进去,除非你的手臂有竹子那么长。文刚说:“你看我的!”只见他提起脚向苞谷秆的根部踹去,高达两米的苞谷秆就倒下了,他又一脚踩住苞谷的柄,两手抓住苞谷块一扯,苞谷就下来了。“好办法!”中伟说。他们就这样革新了扳苞谷的办法。翼坤看了说:“这样好,我砍苞谷秆也方便了。”

等到太阳升起到树梢头时,他们已经收完了两块地的玉米,回家了。他们把倒在院子里的苞谷撕去黄中带青的壳壳,露出金黄的苞谷块,苞谷块晒在院坝里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吃了午饭,中伟、文刚就到竹林边的水凼里去泡。这个大池,长有六尺,宽有丈余,深有六尺多。是以前的大粪坑,廖家败落后,也没有钱再盖那么大的房子,于是成了蓄水池。经过多年的洪水冲洗,和不断掏挖里面的肥泥,现在,水颇清澈,可以洗衣洗菜淘红苕。文刚两弟兄脱得一丝不挂,手扶横梁,沿着支撑横梁的石柱慢慢往水里浸,让身子全泡在水里。那个舒服劲儿,使他们忍不住啊呀呀地大叫起来,惊得翼坤和翠香都跑出来看。翠香说:“二老辈、三老辈,要抓稳呀!”翼坤干脆去搬来一把长长的竹梯,放到水里说:“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就抓住梯子往上爬,在水里可不要呆久了!他们都还没有学会游泳,就半浮半沉在水上,放平身子用脚打水,差不多又放开手,要沉下去了,又抓住石梁竹梯,三四天他们俩就学会了游泳,能跟着青蛙追了。

一天他们游泳回来,看见父亲和大哥,在地下用木炭画成了许多方格,横线和竖线交叉的地方,放着像胡豆那么大的竹片,上面还写着字。看他们面对面,各坐一根小板凳,全神贯注的样子,文刚问:“这是在做什么呀?”紫云摸着文刚的头说:“下象棋。”“怎么下的?”“你们先认这些字”,文辉一个一个指着教他们,文刚仔细看那些字的笔画,一会儿就记在心里了。中伟只看他们怎么走,一个下午只记住了“帅仕相”三个字。等他们下完后,文刚喊中伟:“我们来下。”父亲紫云先教他们摆棋子,再教他们怎么走。文刚一会儿就懂了,中伟老是弄不透彻“马走斜日”,文刚说:“笨蛋,两个框框连一起,不管它站起、睡起,在左边、右边。”紫云指导他们下了三盘,文刚基本掌握了布棋子和各个棋子的走法,中伟布子时,老是把“炮”的位置摆错,走的时候,不把他盯紧他就会乱走,“车”拐弯,“马”踏“田”,“炮”翻两座山的事经常发生。下了三盘,中伟也会了,此后两弟兄一有空就下象棋玩。

吃了晚饭,蚊子就像蜜蜂朝王一样地叫得吓人,撞人的脸。熏蚊子成了这里农村人必不可少的节目:先把房屋里面的门都打开,向外的门都关着,然后在屋中间放一大堆湿的蒿草,下面放些干草点着,立即浓烟滚滚。这个过程要搞半小时左右。这时文辉就领着院子里的孩子们到大山顶上去吹笛聊天。除了中伟、文刚外,还有发祥家的侄子们,青华、长安、翠香。大山顶离文辉的家只有三四百步,这是一座大船似的山,三面都是沟壑、水田、梯土,最远端是一个大石包,石包的周围都长满了柏树,柏树丛中一个巨大的石包,光光滑滑的,直拖到谷底,孩子们或坐或卧,或凭或依。闲谈、胡唱,更多的时候是请文辉吹笛子。

天蓝得使人心醉,月亮柔和,星星晶亮,大石包北面是水田组成的很长的冲,地名周寺沟。北面是岩洞湾。凉风阵阵吹来,伴着稻香、柏树香。文辉的笛子悠扬婉转,山和水应,很快这个山头上会聚集起二三十个青年和孩童。常来的还有两个和文辉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好听,看身影也还窈窕,只可惜,一个是大麻子,脸上如雨打沙滩一般,她姓邹;还有一个是癞痢头,姓戴,后来嫁给了长安。青年人在一起都谈笑风生,小孩儿在一起就打闹疯玩,互相追逐。直乘凉到夜深人静,月斜星稀,人们才哼着唱着慢慢向家里走。

石包山的人常来大山顶上,还有一件奇事,那就是“咒羊子”,所谓羊子,就是后来说的淋巴发炎。只要用手摸到颈子上、大腿根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长起了小小的包块,这种包块,看不见,摸得着,人们便到这里来喊么老爷咒羊子。这位么老爷,名叫廖德轩。只要这边有人喊“么老爷”,那边就答“逮倒嘛”。这边的人就用手把包块轻轻地逮住。要抽一支叶子烟的功夫,对边的么老爷说:“放开手。”这边的人就放开手,要不了三五天,这包块就消失了。至今人们也弄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咒语,有此奇效。人们都说屡试不爽。而且当地也确实没有谁因为羊子咒不死而去找医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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