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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易安人病卒于京寓 (第2/2页)

下联:归真无片语,有堂上膝下万不忍言之衷。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十日:曾国藩敬挽:

国藩收住笔,将挽联放置一边,拿起写好的墓志铭对何绍基道:“子贞兄,这是我为兰芝写的墓志铭,烦劳您妙笔挥毫给誊写一下。好教岱云寄回老家,刻于墓碑之上。”

何绍基说:“谦虚什么,你的字不就挺好。”曾国藩道,“有您老兄在,何须小弟献丑。”国藩不等何绍基回话便走到门口,对埋头记账的唐鉴道,“镜海先生,开吊日期定在本月二十三,确定了吧?”

“是,确定了的。”

“好,我到大殿看望下岱云。”国藩说着,疾步朝大殿边走边对冻僵的十指哈了口气……

大殿里,桂香见香烧之将尽,起身走到香案前、拿起把香对着蜡烛将香燃着。国藩走来低声问道:“陈老爷可曾进食?”桂香回头看了眼仍在盘坐着的岱云,小声道,“喝了点粥,馒头和菜一口没吃。”

国藩心疼地点了点头:“好,你去歇息一下,我来陪陈老爷。”

桂香抬眼看了看国藩:“老爷,我不累,我想在这里再多陪陪夫人。”

“那,随你便吧。”

国藩二人回到岱云身边,盘坐在岱云左右。国藩几次欲言又止,没话找话道:“岱云,我看到远济笑了,小脸圆嘟嘟的,眼睛很大,有点像你也。我与他说话,他冲着我,哦哦哦,好想说话的样子。”

岱云听到此,难掩心中酸楚,他长呼一声:“我可怜的儿……”

国藩劝慰道:“岱云,孩子太小,对世间冷暖尚无点滴记忆。对孩子而言,有奶便是娘。现在有你嫂子疼着,有奶娘喂着,孩子不会受半点委屈。昨日起,我便开始给远济作成长日记。待咱们儿子长到十岁,再回过头看他成长的点滴,那是我们当爹的多么大的幸福和成就啊?”

陈源兖话没说出口,泪先掉了下来:“涤生兄,谢谢您这么宽慰我。”

曾国藩说:“弟妹生前笃信佛学,试想,兰芝这么好的贤人不成佛,谁成佛?人生,哪有万寿无疆?释迦牟尼佛,放着国王不做,寻求的不正是超脱生死吗?”

陈源兖忍着泪道:“涤兄是在给兄弟讲故事……”

曾国藩说:“孔夫子当年,不也天天与弟子们讲故事?我们潜心理学,潜心如何做官、如何治国,如何心系民生造福桑梓。瞧,我们一生,有多少事情待等去做。弟妹伴你吃苦受贫,以无声的美德成全你的仕途,时刻以你的荣光而荣光。愚兄不知人是否真有灵魂,若是无,你深陷昔日不能自拔,无异于盲人点灯,枉耗心志。如是有,兰芝生前,能为你割肉疗病,试想,她看到你如此哀伤不顾生死,岂不痛煞灵魂?岱云,愚兄望你以庄子境界面对爱妻。我想,这也是兰芝所想看到的。”

桂香说:“陈老爷,我家老爷所说,桂香都听得感动。夫人这么好的人,一定会被天人接到天上做佛的。虽然夫人的离开,我们每个人都痛苦万分,可细想想,夫人到了天上做佛,永远不再受疾病的折磨,我们应该祝福她才是。”

国藩斜视下岱云的表情,欲劝其吃饭,故意说:“岱云,我饿了,你能否离开这里一会,陪我吃点东西?我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了。”国藩见岱云心有所动,便对桂香使眼色,二人忙起身搀扶着岱云走出了大殿。桂香说:“老爷,这里有斋饭,寺里不能吃荤。”

曾国藩点头道:“有饭就好。桂香,你去招呼所有人到此用餐。”桂香应了声便下去了。

国藩扶着岱云来到餐房坐下,他给岱云斟了杯茶道:“岱云,我收到润芝的来信,他动了返京的念头。”

陈源兖脱口道:“回来就好。”

曾国藩说:“晚上,我还要写信与他,直把他说到回京为止。”岱云摸着茶杯低头不语。突然,何绍基、李文安、唐鉴、郑小珊、朱琦、小岑、吴廷栋、倭仁及岱云的同年、同僚等,随桂香进了餐房。岱云忙起身跪在众人面前,“大恩不言谢!岱云愧对众兄弟恩情……”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忙将岱云劝慰在座上,集体安慰之。

............

白玉堂,爷爷和奶奶等人,正围在客房观赏着国藩托人带回的礼物。国璜一件件地数着,五品补服四副、水晶顶戴二座、阿胶一斤半、鹿胶一斤、耳环一双。爷爷喜不胜喜地对家人道:“都快看看,我大孙子托人给我捎回的五品补服。”钟秀摸着五品宜人服爱不释手道,“哇?这就是皇上赐封给奶奶和娘的五品宜人服啊?好生的别致。娘和奶奶现在是有封号的人了,快穿上试试吧。”

江氏让儿媳说得有点羞涩了,“哎哟,我又不是什么官。”钟秀笑道,“谁说不是,皇上加封的宜人就是身份。”

.............

此时,雅芝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自己写与国荃的、一封封永不待发的书信,坚守着那份等候。忍不下主子如此窝囊的秋梓,一旁绣着女红,朝雅芝乜斜了一眼,讥讽道:“唉,人家写信是写给对方看的,我们家小姐写信是留着出书的。”

雅芝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有钱难买乐意。我每看一次自己的信,便等于代他看了。”

秋梓将头一扭:“真搞不懂你。”

雅芝自信地一笑:“你永远不会懂得……”秋梓抢白道,“少爷过年回家,跟点卯似的就走了,有些人写与斯人的信,倒是自我欣赏个没完。当然没人会懂。既然心里喜欢他,他在家时为何不拿出给他看?起码让他惭愧一下。”

雅芝道:“惭愧不是说在嘴上的,难道你就没看出,少爷这次回来,对我的态度转变很大?”

秋梓赌气地说:“看到了,我看到他将铺盖、从原来的榻上搬到书房里去了。哼,分明是变本加厉。”

雅芝接话道:“你错!这分明是他心里有我,分明是他心里有愧,不好意思面对我。”

秋梓淡漠一笑:“哈,好会给自己的夫君打圆场。我问你,他接下来呢?”“接下来,他便会慢慢靠近我。”

直性子的秋梓,被主子的柔弱气得激愤:“我我我,少爷这么对你,真不知小姐的自信哪来的!”

雅芝依然文弱得不紧不慢道:“吃年饭时,一大屋子人,难道你没看到,他站起来给我夹菜吗?”

秋梓唏地一声:“叫我可怎么说你?他那全是做给夫人和老爷看的!”雅芝郑重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夹菜给我吃。”

秋梓嘟着嘴:“小姐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回家过年,本是夫妇团聚,小别如新婚。可他晚上仍住书房,我真不知世上会有这样的夫妻,还让小姐这般的豁达。”

雅芝慢条斯理道:“他不在刻苦读书嘛。”秋梓鼻子哼了一声,“鬼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雅芝道:“少爷亲口说,学业不成,无心于儿女之事,我等他便是。”“等,等到像他大哥一样,给家里捎回五品补服为止?”

雅芝笑道:“有其兄必有其弟也!这可难说。等到那时又如何?”秋梓被雅芝的痴情气得恼火,“抱歉小姐,我到织房找赵婶说话去。”

“你请便。”

秋梓走至雅芝身边,恶狠狠道:“继续给你的丈夫写信吧!”秋梓跺着脚走出了屋。

雅芝莞尔一笑,拿着自己写给国荃的信,仿佛是国荃写给自己的:“谁说他住在书房?心上住人的甜蜜,岂是仅仅肌肤之亲的夫妻可以比拟?属于自己的迟早会来,何须觍着脸强求?我雅芝倒是要活出个女子的尊严来。”

............

虎子从街上拎着食盒进了客栈,荷香又在给国荃写将不待发的信,虎子进屋哈地一笑:“信还没写完哪?快吃饭吧。”虎子将食盒放在桌上,荷香看了眼说,“我还没觉得饿呢。”虎子?了句,“当然,你的知觉全在信里。快别写了,天天写,也不打算发给他看。写再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荷香自美道:“信当然不能发给他看,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在长沙。”虎子噘着嘴道,“那还天天写个没完。”荷香争辩说,“这叫寄思,寄语,你懂什么。”

虎子说:“我什么都不懂好吧,你懂,你懂得多!”

“哼,嫉妒我。”

虎子白了荷香一眼:“我谁也不嫉妒,我嫉妒谁呀,没有资本。”

“那你嘚嘚什么?”

虎子说:“明知他人在城南书院,进去便能找到,可偏偏偷偷摸摸地躲在书院门口,还乔装打扮去偷视他。还,还要我掩护着。我都不知自己在你们之间算个什么东西!下回,我再不去了啊。多少思多少语,你当他面说个痛快。”

虎子将饭菜摆好,荷香坐在凳子上,二人吃了起来,荷香如同嚼蜡似的看着菜愣神:“去看他一眼,起码我知道他是安全的。”

虎子顶撞道:“但愿少爷对你也痴情依旧。”虎子的话像踩着荷香尾巴似的,荷香不满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少爷不屑?我与国荃是以命相许的人!他今日在此发奋读书,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我们永远在一起。什么叫但愿?听起来就让人别扭。”

虎子不耐烦道:“好好好,吃饭吃饭,算我说错!不过荷香,少爷毕竟是有了家室的人,不错,你是在一心等他,”

荷香不等虎子说完便打断:“国荃绝不会接受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他永远等的是我,我两人之间的事,你知道什么嘛?”

“好好好,还算我没说。”同样深爱着荷香的虎子,那份感情只敢藏着,心存嫉妒也还爱着。

............

钟秀匆匆来到客房,见到爷爷便问:“爷爷,九弟信上怎么说?”爷爷捋着胡子呵呵一笑,“你九弟说,岱云母亲返乡,你大哥托她带了些菜籽,还有在京城大药房为我买的药。岱云母亲刚刚到家,岱云的兄弟季云,便马上通知了国华和国荃。国荃的意思是,他们俩刚刚返回学院不便送回,让家里派个人到长沙去取。”

江氏说:“你大哥上封信说,岱云的孩子也快出生了,这婆婆真够操心的,连这个孩子都没顾得看上一眼,便匆匆赶着回家照应小儿媳了。”

钟秀思忖道:“老人家已离京两个月了,想必,岱云那孩子也出生了吧?”江氏说,“应该。你大哥那封信是十一月写的,眼下已经过完年了。”

曾麟书接话道:“京城离湖南三千里路,即便孩子生了,家里得到信,至少也要两个月。这回,国藩托人带的补服,在路上辗转快半年,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才到了家。岱云家,简直成了湖南京官的转运站。无论谁的信、还是物,都是托人带到陈宅,再由岱云兄弟给大家报信。”

国潢对父亲说:“爹,要不我去长沙,将大哥给爷爷带的药取回来?”曾麟书点头道,“行,早些拿回来,爷爷早一天吃。你明天就去吧,顺便给两个弟弟带些衣物过去。”

钟秀闻听莞尔一笑:“爹,明日是二月二,龙抬头呢。长沙到处是庙会,正好国潢去长沙……”爷爷看透了孙媳妇的心思,于是,接话道,“钟秀是想随国潢一起去赶庙会吗?”

钟秀违心地笑道:“我是想让娘随国潢一起去逛逛。整天地闷在家里,难得出去散散心不是。”

江氏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走不了那么远的路。钟秀想去,就随国潢一起去吧,看看热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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