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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漕事 第7节 (第2/2页)

史顺被她说得脸一红,范明瑰跟着道:“就是,就是,你急什么?”

这头霍青棠与范明瑰一五一十坐着吃杏仁露,那头蓝浦在跟顾惟玉汇报情况:“我就是听两个姑娘在说龙舟的事情,她们还说得有门又道的,我便想瞧清楚,谁知有一个是会武的,我没预计到,便吃了她的亏。”

“江湖人?”

顾惟玉的声音暖暖的,如微风拂过,又带着些许金玉碰撞的回鸣。蓝浦摇头否认:“有一个还穿着男装,我看她们不像江湖人,倒像是两个官家小姐。对了,宝卷也瞧见她们了。”

宝卷精灵的大眼珠子一转,笑道:“就是官家小姐,喏,瞧瞧这个。”他掏出一个淡青色的香包递给顾惟玉,“这是杭绸,里头堆的全是鲜花,哪个江湖女子有这般细致?你看看蓝浦就知道了,她有吗?”

蓝浦作势要揍宝卷,宝卷又坐回一边,笑道:“人家到底说什么了,值得你偷听这么久?”

“她们说,初赛买凤艒,决赛再议。她们还说,凤艒夺不了冠。她们说得起劲,我便多听了几句,不是偷听。”蓝浦为自己辩解。

宝卷一锤定音:“你这就是偷听,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蓝浦回嘴:“那你还偷了人家的香包呢,你是什么?”

宝卷咧嘴,嗤笑她:“我那是地上捡的。你当人人都是你?你们江湖女子,果真都俗不可耐。”

“嗤!”蓝浦嗤笑起来,“你才见过几个江湖女子?除了我,你还见过谁?自己无甚见识,还毁谤他人。我告诉你,你是没见过我姐姐,比方才那两个女子美多了。”

宝卷瞪大眼,怪笑道:“哟,这就开始自卖自夸了,方才那两个姑娘,一个艳丽无双,一个灿若朝霞,你姐姐什么样儿,难道还是九天仙女下了凡不成?”

蓝浦又要开始动手,宝卷往顾惟玉身后躲,“少爷,你快撵这个恶婆娘走吧,她除了会惹是生非,还会做甚么?连打架都打不过人家,刚刚人家都把她揍的没有还手之力了。”

闻言,顾惟玉清亮的目光从湖面上移开,他转过身来,侧目瞧了蓝浦一眼,轻问道:“她们还说了什么?”蓝浦耸耸肩,摇头,“没有,别的就没听到了。有一个说初赛买凤艒,但是决赛和初赛要分开买,这样才会赢钱。十八艘船同时下场,如果在初赛便买中了魁首,那赔率还要再翻一倍的,她说凤艒赢不了,决赛时再重新压。”

蓝浦嘟囔道:“两个小姑娘的话岂能当真,她们两个官家小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赌船之事,她们不定还是从哪里胡乱打听来的,想挣几个脂粉银子罢了,当不得真的。我看过了,就凭这几艘船的状态,不出意外的话,凤艒肯定能夺魁。”

“什么是意外?”

不妨,顾惟玉轻笑出声,开口道:“意外都是赌局,你说凤艒快,那我便让它驶得慢一些。这太湖上是甚么光景,岂是你凭空几番来回能看清的?”

“就是,就是,这苏州城里多少达官显贵,这里头的道道多着呢,你不懂。我就说嘛,你一个江湖女子不在江上打渔,硬要到这岸上来丢丑,真是不知深浅。”宝卷连连看着顾惟玉,急忙表功:“少爷,我说的对吧?”

顾惟玉笑瞥了他一眼,道:“将人家的东西还回去,你还揣着做甚么?”

宝卷手里还握着霍青棠跌落的淡青色夹竹桃香包,半刻之后,他又进来了,回道:“少爷,她们不在了,我都找过了,想是她们已经回家了。”

蓝浦瞧了宝卷一眼,扬起脑袋,哼道:“这有何难,苏州城里能有几户官家小姐,不出一日,我便能给你把那两位姑娘找出来。再说了,她们二人既要赌船,后日就是五月初五,她们肯定会过来,届时再还回去也不迟,急什么?”

顾惟玉转过身去,此刻的太湖波光粼粼,夕阳西下,落霞湖水,长天一色。他目光一转,瞧到天香楼下的街面上,人群过客匆匆,里面有一对璧人。一个书生在同一个小姐说话,那两人都是大好的年华,他们笑语盈盈,也不知那书生说了什么,小姐一双杏仁大的眼睛都笑弯成了一道桥。

范明瑰说:“等我赚了银子,我就买许多东西感谢你,我还要让我娘给你做十件八件裙子,全部都用金线绣花,一定要迷倒这时间所有的美男子。”

霍青棠被逗得笑弯了眉眼,只差笑扑倒范明瑰怀里去。范明瑰又道:“我要是赚了钱,我就送你一枝金子打的大牡丹,配上大红的宝石,让你戴在头上做嫁妆。”

青棠笑够了,附在范明瑰耳边轻声道:“后日你和范夫人过来寻我,我们就在这天香楼见。”

范明瑰连连点头,只道:“我只恨八百两银子的本钱太少,不然全都拿过来赌这一把!”她低声道:“青棠,你也买,我借银子给你,你也买一点,多赚些钱总是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

那书生和小姐看对方的眼神中透着情真意切,两人真正是亲密无间。顾惟玉收回眼神,回头问蓝浦:“那日轿中之人是谁,可都查清楚了?”

☆、府衙闲谈

前日晚上,顾惟玉的马车与一八抬大轿在城内险些撞上,宝卷下了马车查看,只看形制,苏州城内各级官吏,并未有出门乘坐八抬轿之人。且现在的风气,出行仍是以马车为主,这么一抬大轿子,想必是从京城里带过来的风气罢。

当日,蓝浦与顾惟玉起了争执,顾惟玉险些要撵她走,蓝浦为证明自己的能力,硬是回头将那轿子里的人跟踪了一天一夜,当天晚上,蓝浦就趴在那人的房梁上盯了一夜。此刻,顾惟玉问起,蓝浦咬了一口点心,起身道:“那人是都知监四品采买太监何枯,他刚从山东来,这次南下说是要给临清船坞采买木材。我们撞见他的时候,他刚刚从得月楼出来,苏州知府范锡夕设宴招待他,同去的还有新任应天巡抚史纪冬。”

话音刚落,宝卷就笑了起来,他嗤道:“说你什么都不懂,你就真是什么都不懂。何枯只是个四品太监,应天巡抚代天子巡守应天府,就是招待也是苏州府招待史大人,这个太监本就是过来打秋风的罢。我看你简直是本末倒置,胡说一气!”

“你......”

蓝浦又被宝卷噎住,她自小在江上长大,哪里晓得旁人吃个饭里头都有这许多门道。果真,这岸上的世界真是复杂极了。想到此处,她又盘腿坐下,口中说道:“那些人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就是过来做生意的,如今生意也做成了,待过了端阳节,咱们便要启程回洛阳了,何须理他们这个太监那个巡抚的。”

说罢,她又看向青袍的顾家少爷,扬眉道:“顾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回洛阳?”

顾惟玉似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根本没笑,只是他生的实在好看,挑眉凤目,鼻梁挺拔,身姿也颀长优美,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他眼角眉梢的一段清韵风流。若硬要说他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她不喜欢这样白皙的男人,也不喜欢他的薄唇。她爹说了,薄唇的人都薄情,顾家公子这样的标致人物,她蓝浦可消受不起。

蓝浦这一番打量全部落进了宝卷的眼底,他转转灵活的大眼珠子,哼道:“你可快别盯着我家少爷看了,再看几眼,他指不定就又要送你走了。你晓得吧,我家少爷是订了亲的,此番我们还要去京城,拜会少爷的泰山老丈人。你呀,可收了心吧!我这是为你好,怕你伤心失望,晓得吧?”

“嗤!得了吧,你以为你家少爷是什么宝贝,谁都喜欢?”

宝卷鬼灵精一样,怪笑道:“那你方才为何盯着我家少爷的侧脸看了这许久,定是觉得他好看才这样看,你怎么不去盯着那瘸子瞎子和乞丐看?”

蓝浦瞧瞧这甚是精怪的小厮,又瞧瞧那玉人一般的顾家少爷,暗暗打了个冷颤,心道:这得是哪家小姐如此坚强才能嫁进他家啊?换做自己,不出三天就要与这人和离了。

顾惟玉似终于从那太湖之上回过了神,他手指轻敲窗台,轻声道:“去盯着那唱评弹的两父女,他们后头的人就是庄家。”

宝卷与蓝浦对视一眼,揭开帘子前后出去了。

苏州府衙内。

史侍郎坐在府衙内询问今春苏州府的商税情况,苏州知府范锡夕带着苏州同知闵梦余坐在一旁,见史侍郎问起,闵梦余道:“回侍郎大人,今年苏州府全年的商税已经全部缴纳完成了。过去邱大人立下规矩,春季之前将全年的税全缴了,余下的三个季度不再缴税。”

邱荆此举一举数得,将一年间繁琐的税款一次性缴纳完毕,春季以后,余下九个月不再纳税,商家亦会活泛许多。史纪冬点头道:“邱大人此举甚好,是苏州府内如此,还是南直隶其他州府亦都如此?”

闵梦余笑道:“邱大人本为留都兵部尚书,又任应天巡抚辖南直隶之下江南诸府,南京自不必说,商税由吏户两部直接负责。淮安府有船坞,征税情况本就复杂一些,余下徐州、扬州、常州、镇江各地产出不一,每年上缴朝廷的物品也各有不同,此番收税法,如何能一一实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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