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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殉(三)我好像坏掉了。 (第2/2页)

不知怎么的,他出神地看了很久,像好像看见危崖上的鸟巢,不忍惊扰。

他一手搂着衡南,再度打开电商平台,看那家售出伊沃尔裙子的网店。

信息部侵入调查时,对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在数天之内关闭客服渠道,下架所有货品。

页面光秃秃的,只剩下了“farewell”这个店名。

单这个店名就很诡异,谁拿“告别”或者“再见”做名字?

“037”已经售出,货架上其他的衣服呢?也是死人身上的衣服二度贩卖?渠道是什么,就为了盈利吗?

技术部和公安局联手,扒到了店主的用户名,去年才注册的,叫做chu。

chu……楚?

盛君殊双眼漠然。

胸腔涌动的尖锐的怀疑,令他几乎想冷笑。

会这么巧吗?找了一千年没找到的人,自己往枪口上撞。

如果真是宿敌,他们需要殉与被殉的关系,创造新的行尸,就应该有别的店铺,专卖死人衣,世界各个角落意外死亡的人,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这就跟他开家居公司供养师门一样,也是一种营生。

——以为藏在网线背后就没用了吗?

*

蒋胜愣了一下,把盛君殊揽到了阳台:“你老婆都生病了,这没必要……”

他指的是裹着『毛』茸茸的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手缩在袖子里,臂弯里搂着个保温杯,厌世地坐在派出所沙发一角的衡南。

来来往往的小警察,谁都要扭头好奇地看一眼沙发里长出来的雪人。

在他看来,盛君殊走哪都要把他虚弱的小师妹带哪,连人家生病也不放过,这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夫妻两个,最重要的是信任……”

盛君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衡南暴躁,是因为睡到一半被他叫醒;保温杯是他强制塞的,脸红是热的。

她画草图一直都是那副蔫答答的样子,在她旁边,耷拉着两条腿的三『毛』,伸过光秃秃的大脑袋看着本子,正有说有笑。

整个画面明明很和谐。

“好,以后注意。”他淡淡地敷衍蒋胜,“提醒你们实习生注意分寸,我师妹脾气暴,会打人。”

“喜欢什么颜『色』?”暴躁的衡南抽了根彩铅,“不说?不说我随便涂了,基佬紫。”

三『毛』的指骨扒着她的衣袖,抗议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涂上了基佬紫。

但奇迹的是,紫『色』晕染在小小的连衣裙上,竟然意外地温柔好看。

三『毛』的八字眉慢慢舒展开。

“你好像对新衣服没兴趣。”衡南觑了一眼它身上破旧的化肥袋子,“喜不喜欢,我都送你一件。不穿你就把它烧了,别再还给我,听到了吗?”

“加一只小白兔行吗。”三『毛』的指骨摁在腰带的位置,把纸都摁弯了,飞快地说。

“……”衡南冷冷地添了张龇着牙齿的头,拖长的尾,涂上芥末绿,三『毛』像防空警报似地闹起来了,“这是恐龙!”

“嗤。”衡南弯起嘴角,笔尖沙沙,恐龙背上骑了一只大头小白兔,八字眉,耳朵耷拉着。

三『毛』咯咯咯的笑声渐渐模糊。

耳边尖啸声掠过,衡南嘴角的笑逐渐消失,仿佛变成金鱼,眼前的本子全被弧形鱼缸折『射』,鼓起,压扁,模糊。

“喂?”温柔纤细的声音,在电话里略有失真。

“我好像生病了……已经有长一段时间,我浑浑噩噩,活得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打三分工,从上午六点,到夜里十一点。明明已经这么累了,回到家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觉,可是醒来,又觉得很疲倦……”

猛然被对面的男人打断:“五分钟到了。”

“……”

“听了半天,你也抓不住重点,你这个投稿是想说什么呢?吐槽你的公司?你的工作?还是你想『自杀』?总得有一个抓眼球的爆点。”

女孩沉默了半天,深呼吸,呼吸声粗重,声音都变得发抖:“我经常……晚上听您的节目,我以为……我是第一次投稿……第一次,今天晚上,我是感觉不好……我很想说点什么……”

“那找你朋友去啊。”对面似乎觉得这理由可笑,“按你说的,你也听过我们节目了,知道我的风格,对吧?讲真的,像你这种心情不好的,一天能有几百个,问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看头,没办法做节目,人都要恰饭啊,妹妹。”

“对不起。”一点拼命忍耐眼泪的声音,还有隐约的抽纸声,“真抱歉。”

男人顿了顿:“你病了去医院看啊。”

“我没有钱,也不敢请假。”

男人没辙,伴随打火机的声音,他含着烟问:“打三份工啊,家里到那个份上啦?”

“我家里有外债的。爸爸本来不给我读书了,但是我学习好,我哥太差,就让我去念大学了。”她停了停,“不过大学也不是白上的,就像人不会给牲口白喂草一样。哥和嫂子结婚,盖房还债,我得给家里出力啊。”

男人的语速快了许多:“那你可以吐槽一下你的极品父母,以这个为卖点,你说呢?”

对面沉默了好长时间。

“我……我不恨他们。”她疲倦的声音响起,笑,“说起来有点累,不想说了。”

“……”

“讯哥,我昨天听见你做抑郁症病人的节目,你说,我是不是抑郁症啊?”

男人不屑地笑:“这病太便宜了,这年头谁手上没个抑郁症诊断书,都不好出来混了。”

“可是我跟他很像啊。”女孩说,“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也不觉得饿。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除了伊沃尔,演戏那几分钟,我好像能缩进壳里了,可是演完了,我又得被曝晒了。我好像坏掉了,可我不知道找谁修。”

“你还是个演员?‘伊沃尔’?”男人耐着『性』子在本子上记了两笔,“这是个什么剧?你可以分享一下你戏剧生涯遇到的潜规则,这种也好做。”

“我没有遇到潜规则。”她忙说, “大家都很照顾我。”

“……”她没注意,对面的呼吸声已经很不耐烦。

说起伊沃尔,她的声音才轻盈一些,“是一种类似于洛丽塔和cosplay的扮装表演,我有很多的裙子……”

“真不像话。”男主持骤然变了语气,打断,“刚才说得可怜兮兮的,打三份工,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呢?我知道了。真这么穷,真要是你父母虐待你,哦,你哪来的闲钱玩这种扮装游戏?”

“别的我不知道,就说洛丽塔,听说一条裙子有上万块的,这不是扯淡吗?家里有矿,随便买我管不着,你这种人,就属于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我们这代人上山下乡都熬过来了,最看不上你们这种无病呻『吟』的小孩,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巨婴,还玩芭比娃娃呢?扮成那个样子坐地铁吓人,哎呦,父母白供你了大学。”

“我要是你,我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上班,埋头苦干,怎么赚不到钱,还不是因为你要不务正业,要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爱好上花钱?”

鱼的鳞片被刮落,血丝融进水里,翻起白肚。

外面下着小雨,隔壁炒菜的热烈香味爆开,楼下情人拥吻,家家户户点亮明灯。

电话从手中掉落。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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