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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殉(六)向神明许个愿。 (第2/2页)

“说不定压根是你数错了!”那个最高大的男孩说,“在场的,多少都认得些吧,大家说看看周围有没有谁不在。”

这话说得没错,大家住在一做山上三个月,都是小孩子,都是几个、几个地在一处玩,彼此熟知名字。

在场众人,纷纷在回头辨认。

“我的朋友都在。”

“我认识的人都在第三关下山了。”

“我……”

在雪花般的喧嚣中,带队师兄脊背挺直,他的世界仍然静默无声,仔细地、快速地辨识每一张或恼怒或麻木的脸。

鸟已经脆鸣起来,黎明前夕的的风,掀动他的衣摆。

他看过了最后一张脸,眉头一松,似乎终于确认。

“少一个女孩,两个字的名字。”

他眼里残存焦躁,大概是因为回忆不起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嘴里仍在抱怨。

这时他才觉察喧闹声灌耳,皱眉训斥:“别吵。”

但这呵斥并不很凶,心里惦念别的事情:“你们谁在路上看见她了?短头发,身量到我肩头,没在这里,也没有登记下山。”

考核的孩子们,须得在天大亮前上青鹿崖,眼看晨曦浮现在山头,大多数人眉头紧蹙,都把头摇得似拨浪鼓。

“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还两说呢。”有人嘟囔。

“说不定是师兄记错了。”

“多半是记错了。”

他们谁也不愿想了,贴地的那一片天空已经逐渐泛白,站在此处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负责安全,是师兄的职责,又不是我们的职责。”一个头上戴冠、锦衣华服的小少年慢条斯理地说。

有一个带头的,又这样有理有据,其余的小孩便一窝蜂地闹起来,个头最高、嗓门最大的声音混在其中:“你拦住所有人,可是在徇私?”

“……”带队师兄不发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两人。

大家虽然叫他师兄,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少年。论个头,有的是人比他高比他壮;论穿着,他那一身粗麻短打和黑『色』入门训剑,还有头上束发的丝带,更不及金簪华袍;论脾气,他这一路上有问必答,不曾发威。

小儿也会看眼『色』,也会据此揣测身份高低,所以才敢仗着人多,『逼』他妥协。

可他一沉下脸,便好像豹子抬了头,狮子醒了神,眼神冷寂肃杀,虽静默,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慑,好像狠狠扼住每个人的脖颈。

让他这么一看,众人瞠目结舌,竟逐渐安静下来,纷纷低下头,现出空山上朦胧的鸟叫。

他的手缓缓按在腰上佩的入门训剑上,众人惊呼一声,慌『乱』向后退去,踩住了彼此的脚。

入门师兄依然冷冷地看着那两人,眼神中带着一种少年老成的洞悉和讥诮,“啪”地将入门训剑扔给了那个最高的:“那你们来带队,如何?”

孩子们懵然站在原地,半晌没敢动弹,只见卸下剑的入门师兄撂下那句话,转身便折返,逆行而去,同他们分道扬镳。

日出东方,天光骤然大亮,将他脊梁照得银白,衡南伸手去抓,去捞,宛如猴子捞月,抓住一把把无『色』的水,水波『荡』漾开来,水面上那金『色』画面渐渐淡去。

*

“师兄不可!”

肖子烈伸手将空中飘浮的空白符纸全部抓在手中,“威天大法极其耗神,六个月内不得用二次,这是规矩!”

衡南躺在盛君殊怀里,失去意识前蜷缩的手指还抓着他的衣襟,面『色』苍白,胸口的血洞不再向外出血,但这伤口搁在常人身上,也足够骇人。

盛君殊半跪着,一手抱着她,一手从内兜里又取一枚空白符符纸,指头在自己手背伤口上蘸了两下,连接符纸上八方星宿。

引了四星,符纸又被肖子烈一捞,抓在手里用力『揉』成团,狠狠砸在远方:“师兄你冷静些,我们等等救护车罢?平时我不劝你,也不敢管你,这件事上,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眼看盛君殊又掏一张符,他的声音骤然暴怒,“就连师父自己也从不敢违规,你有什么本事托大?”

“你躲开!”盛君殊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为了一颗珠子,折了师妹,他有什么意思?

就是把姽丘派上下屠尽了,他胜利了,回去守着一个空空的垚山,有什么意思?

抬起眼,冷冷的眼神,将肖子烈镇得后退一步。

他心里不是滋味,但也顾不得许多,喉结滚动,将衡南失去温度的手包裹住,握在滚烫的掌心,右手迅速连好八星,再次动用威天神咒。

这一次不为杀戮,只是向神明许个愿。

上一次通神以后,衡南脖子上的伤痕不治自愈。

大不了他再带师妹入丹境,阳炎之气,要多少,他全给,这都是小事。

——比起衡南『性』命,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办公室玻璃在窗框内震动,发出风声带来的啸叫,九天凤鸣三声,整个房子都在摇动,肖子烈紧紧掩住双耳,死死盯着窗外。

火凤背后,一驾马车幻影从云中悠然而过。

上次师兄死活只能召出一驾云车,这一次,一驾云车之后,倒紧接着掠过了第二驾,车辇过境,鎏金将云气灼烧成亮黄,随即沉淀为橘红,红褐的火烧云,层层晕染至天际。

两架云车过后,再无其他。

他赶紧看盛君殊,违规召神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然后他看衡南。

肖子烈扼止喉中的一声惊呼。

衡南的眼睛赫然睁开,『露』出一双毫无情感的金瞳,骨骼似乎有了自我意识,使她被牵拉着直挺挺地坐起来,肖子烈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天书把师姐的腰折断了。

幸好,通神以后,师姐身上的伤口,果如师兄所说开始自愈,衣服上的破洞之下显出了光洁白嫩的皮肤。

衡南不仅面无表情地坐,脚尖收拢,踝骨被压得咯吱咯吱,竟然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靠着脚腕的力量,弹簧一般站了起来。

她就像一个才学会走路的人,不,换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像个牲畜才投了人胎,对这副躯壳很不熟悉,直挺挺地迈步,在屋里缓慢地行走,连膝盖都不弯曲。

脚尖踢到的虫尸全部化为黑『色』烟气。

“师兄,师兄,快把咒术停了。”肖子烈看见衡南像个氢气球,走着走着,脚跟都向上离了地,只有脚尖堪堪接触地面,一把抓住衡南羽绒服的帽子,“待会儿师姐飞升上天了……”

他说着,伸手一捞,那点亮了八方星宿的闪烁红点的符纸,像长了眼一样从他手边溜走。

“咦?”

肖子烈一扑,符纸又像小鸟一样拍翅而飞。

“『操』。”

少年拍案而起,在屋里各个角落上蹿下跳地追逐那张符纸。

盛君殊静默地站起来,在西裤上擦了擦手上的血,随后将衡南的手拢在掌心,她的手冰凉而柔软,手指还维持揪他衣服的蜷缩,刚那一下应是很疼。

他这个师兄当得不好,总让她惊慌害怕,还让她受苦受疼。

这是他第一回给师妹叫魂,叫魂要轻缓,温柔,不能吓着了她:“衡南。”

“别怕。”他说,“师兄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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