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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诀别陛下,冬天再见。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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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夜间风冷, 扶游只穿着一身单衣,披散着头发,临风而立。

他身后就是一轮圆月,月光清冷皎洁, 给他周身镀一层银光。

秦钩喊他候, 他便微微偏过头, 回头看去。

他目光落在秦钩身,弯弯眼睛似笑非笑,秦钩自然也看不见。

祭台是石头搭建, 扶游跳下铜鼎, 唱着歌, 赤着脚,慢慢地走起来。

像是故意挑衅秦钩,他走在石台最边, 每一步都落在边缘。

偏偏他又走得不稳,摇摇晃晃,像小孩子走独木桥。

底下人看着胆战心惊,秦钩尤甚。

百来级台阶祭台,怎么会不高?

人真要是从边摔下来, 不死也要残废。

他往前走两步,却又停下脚步。

他想要冲祭台,直接把人给救下来,可是他又害怕自己冲去,还没到最边,扶游就跌下来,自己反倒来不及接住他。

杀伐决断帝王头一回手足无措起来。

秦钩抬着头,借着月光看着祭台扶游,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心脏也像是人攥住,额头沁出点点冷汗。

这候,扶游已走到祭台边缘一半,再往前走十来步,就没路。

秦钩才刚下定决心,要冲去,扶游却像是所察觉一般,停下脚步,再回头看他一眼。

秦钩便这一眼定在原地。

扶游朝他抬抬手,让他站在那里,随后自己继续往前走。

秦钩又要往冲,下一刻,扶游就抬起一只脚,踏到外面空。

他已然半边身子是悬空,不需要他再往外走,只要他没站稳,他就随可能摔下来。

秦钩见他这样,连忙退回去:“扶游,扶游……别这样……”

他声音颤抖,一股前所未恐慌,像铺天盖地海浪朝他扑来一样,将他吞噬。

扶游收回脚,继续往前走。

秦钩只能在底下,紧紧地跟着他。

“扶游,怎么?你怎么?你跟我说,跟我说,谁欺负你……”

秦钩忽然想到什么。

是啊,这世哪人欺负扶游?欺负扶游只一个人。

这候,扶游已走到祭台最外面,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秦钩已彻底慌神,扑前:“扶游,扶游,我知道错,我知道都是我错,你别这样,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已重新开始……”

他扑倒在祭台下边,轻而易举地就给扶游跪下,推开所要扶他起来人。

像信徒追逐光明。

扶游身后一轮圆月明。

他脸波澜不惊,低头看向秦钩,才终于又开口,却问:“我是谁?”

秦钩不解,还没来得及回答,扶游便自顾自地道:“我是小黄雀,我要飞出宫。”

秦钩眉心一跳,只觉得不对劲,紧跟着,扶游又问一遍:“陛下,我是谁?”

秦钩忙道:“你是小黄雀,飞来我这里……”

他从地爬起来,双目猩红,张开双臂,企图接住他。

可是扶游却又喃喃道:“我是黄雀?不,我是扶游。春天到,我要出去采诗。”

他们离得远,底下侍卫都听不见扶游说什么,秦钩却听得真切。

他大喊道:“现在是夏天!扶游,现在已是夏天……”

扶游恍若未闻,只是朝他笑一下,轻声道:“陛下,冬天再见。”

他只是往前走一步,像纯白飞鸟划过漆黑夜空,坠下祭台,发出最后悲鸣。

可秦钩在那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在旁人听来,是“嘭”一声巨响。

可是在秦钩看来,扶游就像是飞鸟一样,在他面前,轻轻巧巧地落地,什么声音也没。

秦钩恍恍惚惚,只是循着本能冲前,把扶游从地抱起来。

可是他根本抱不住,扶游太轻,轻得要化成一阵烟。

秦钩低头看他,直到水滴落在扶游脸,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哭。

可是秦钩怎么会哭呢?

扶游身单衣也变得温热,他试图推开秦钩,却一点气也没,只能任由秦钩握住他手,放在自己脸颊边。

他泣不成声:“我错,是我错,我知道错……扶游,你别走,我知道错……”

不久之前,扶游也是这样对他说。

可是秦钩也没放过他。

扶游用尽最后一点气,拍一下他脸,像是爱抚,其实他是想打秦钩。

“呸。”轻轻一声。

他笑一下,闭眼睛,偏过头。

至死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秦钩来不及抓住他落下来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张口,什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野兽一般悲鸣。

他跪在扶游身边,大哭着,大闹着,大吼着。

声嘶竭,不知停歇。

*

一夜之间,宫红绸,全部换成白布。

可是秦钩并不让扶游养居殿。

昨天晚,他在祭台下边抱着扶游,一边哭,一边拢住扶游摔出来伤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古里古怪『药』剂,要用在扶游身。

他大哭大闹,活像是头野兽,谁都不敢去劝。

天『色』微明候,秦钩又亲手把人给抱回来。

没带回养居殿,而是养居殿前青庐。

帝后成亲用青庐。

红烛全部燃尽,留下一地烛泪,屏风床帐都是刺眼红『色』,地还散落着扶游穿过成亲礼服。

恍如昨日,一片狼藉。

秦钩在昨夜与扶游共饮过合卺酒案前坐下,把扶游也放在软垫。

可是扶游显然坐不稳,秦钩便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

不肯让任何人靠近,连踏青庐都不允许。

秦钩抱着扶游,捂着他双手,贴着他脸颊,试图重新把他捂热,想起来候,就拿起『药』片或者『药』剂,要给他用。

他当然不能接受,他才刚刚完全承认自己喜欢扶游,他才刚刚设想好和扶游成亲之后日子,他已打算重新开始,扶游也答应。

可是扶游为什么还是这么犟?还要用这种决绝方式?

扶游什么情,明明可以跟他说,可以跟他提,可以像以前一样跟他闹,就是像次一样跳湖也好。

他不明白,他根本不能明白。

扶游明明已答应要重新开始。

不知道过多久,秦钩抬起头,于泪眼朦胧之间对扶游无气双眼。

秦钩登怔住,直击灵魂叩问,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压在他已过载悲恸。

扶游眼睛澄澈通明,没一点杂质。

秦钩忽然明白,他应该在扶游面前忏悔,而不是继续在他面前抱怨。

他放下扶游,起身出,对守在外侍从们道:“都来。”

侍从们在崔直带领下,悄无声息入青庐。

在请示过秦钩之后,他们把青庐布置成灵堂模样,用来安置扶游。

秦钩单膝跪在榻边,拿着巾子,帮他把身擦干净,给他换新赶制出来礼服。

扶游身倒是没什么伤口,脑袋伤口,把头发一拢,就看不见。

他体体面面,秦钩却还穿着昨日大婚礼服,胡子拉碴,看起来狼狈得很。

最后秦钩把他抱起来,安安稳稳地放棺材里。

只是做完这件情,就已是夜里。

满帐子红烛换成白烛,秦钩就在扶游身边坐下,摆摆手,让侍从们都退出去。

同昨天夜里一样,青庐里只他和扶游两个人。

秦钩趴在棺材边,看着扶游脸。

他好像点明白。

扶游为什么宁愿死?

因为他一直在欺负扶游,是因为他一直在欺负他。

他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扶游明明好好地在外面采诗,他为什么非要用晏知来威胁他,让他回来?还『逼』他和自己成亲?

直到承认喜欢之后,他还在不断地欺负扶游,把自己想要情压到他身,想着这就是最后一次,以后总能弥补。

可是他根本弥补不,扶游也不想要他弥补。

现在扶游安安静静地躺在他面前,可算是从他这个恶人手里逃走。

秦钩望着他,连伸手触碰都不敢。

“扶游,我错,是我错,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

他在扶游身边待三天,这三天来,他无不刻不想到从前自己和扶游处。

从三年前扶游宫献诗,他发现扶游在他身边唱歌,就会让他睡得好些,便一兴起,为私欲,使点小计策,让扶游留下来陪他。

到这三年来,扶游帮他在刘氏姊弟眼睛底下打掩护,偶尔还帮他出意。

再到后来,行宫之后,他手握大权,对扶游,却总是越来越不耐烦,甚至一兴起,骗过他。

他习惯于扶游喜欢,肆意捉弄他,喜欢看他难过表情,喜欢看他哭。

把他惹哭,自己再教训他,说他为什么这么爱哭。

回想愈多,秦钩愈发惊觉,原来他总是在欺负扶游。

扶游明明那么好,他却总是在欺负扶游。

扶游跟他在一起候,总是哭,而他竟然在扶游眼泪里愈发不耐烦,甚至还能找到一丝隐秘古怪感觉。

这三天来,他没怎么吃东西,别提换衣服,他只是颓然地坐在扶游身边。

每当他回想起扶游在哭场景,他自己也要流泪,呜呜咽咽,活像一只没人要小狗。

真像是疯魔。

*

三天之后早晨,崔直按照惯例要来给长明灯添灯油。

他在做这件情候,必须要小心谨慎。要是不小心惹到坐在扶游旁边秦钩,秦钩真能把人吓得半死。

可是今天,崔直小心翼翼地掀开青庐帐子,要去候,却没看见秦钩。

他心道不妙,连忙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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