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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不悔(三卷完)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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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前, 来自21世纪的聂昭意外穿越,成为异世界新降生的神女烛幽。在这个处处透着古怪、人人各怀心思的世界, 她看见仙界的堕落与腐朽,也看见凡人的挣扎与新生。她看见贪欲和野心无止尽地蔓延,也看见渺小而璀璨的星火遍洒大地,生生不息。经过一番慎重的观察和思考之后,她决定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与这个世界的人们一起,为了更好的明天活下去。——为了将来有一个“明天”, 他们能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然而,面对来自承光等一干保守派的强大阻力,为了更加迅速地推行变革,烛幽选择暂时与抛出橄榄枝的天帝合作, 却没能洞察那位“老好人”背后的真意,这成为了她第一次遭遇挫败的契机。最终,烛幽功败垂成,在触及真相那一刻踏入天帝的陷阱,一度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不悔心之中【烛幽】的记忆, 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接下来,就是属于【聂昭】的故事了。……百年前的仙界——“烛幽, 你醒了?”“……”聂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就是在妖都祭坛遭到天帝偷袭,被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剑刺伤。聂昭试图还击, 但天帝显然不如表面上一样软弱无能, 而她消耗甚巨、负伤在身, 终究无法与之抗衡。巫黎不惜一切想要保护她, 然而因为混沌魔气消散, 他失去了一切力量,被束缚近万年的魂魄已无法在世上停留。他就像一缕虚无缥缈的轻烟,看得见,摸不着,面目和身影都渐渐模糊,在她面前消失不见。最后他满脸悲愤与焦灼,仿佛在对聂昭声嘶力竭地大喊些什么,可惜她的血液和灵力流失太多,已经听不清他的话语。这便是他们今生的别离。……如果,能与他好好道别就好了。这个念头在聂昭心中一闪而过,却也只是短暂的一闪。因为,在此之前——“天帝,你这是何意?”如今她和巫黎一样,变成了一缕轻烟般的孤魂,被拘禁在一尊形似鸟笼的奇异法器之中。而天帝就一手提着鸟笼,悠然伫立在俯瞰仙界的高台之上,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望着她。聂昭心道:这玩意儿倒有点像金角大王的紫金红葫芦,怪只怪她警惕性不高,被天帝喊一嗓子就憨憨地回了头。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说到底,还是她对封建统治者的本质认识不够深刻,自以为能曲线救国,先从“开明的执政者”手中分得一席之地,宣传革命思想,壮大有生力量,而后再徐徐图之。这是差点犯了机会主义错误啊!聂昭在内心痛定思痛地自我批判一番后,重振精神转向天帝:“天帝特意将我的魂魄抽离,不远万里带回仙界,应该不光是为了请我看风景吧?”“自然不是。”天帝仍是一副儒雅斯文的微笑,那笑容就像面具一

样紧紧粘在他脸上,俨然已成为一层撕不下来的外置皮肤。“烛幽是我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我怎会暴殄天物,让你在仙界做个毫无价值的摆设?”他好像打心底里感到惋惜,深深叹了口气。“若有可能,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但你似乎在媸皇身上留了后手,我不得不防,免得一不小心就让你跑了。”好家伙,连不悔心都被他发现了。这位“温和懦弱”、“畏首畏尾”的天帝,究竟瞒骗了众人多久?聂昭心中冷笑,开口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那敢问天帝,找我这一缕残魂还有何事?总不至于是缺菜下锅吧?”天帝不置可否地一笑:“别这么剑拔弩张,烛幽。与我们刚见面时一样,我是认真找你谈合作。”“对了,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不如我先回答你几个问题吧?”“比如说,关于仙界真正的历史——”“……”聂昭:我懂,就是那个经典环节对吧。自以为得手的反派,总会在看似走投无路的主角面前,洋洋得意将自己的阴谋和盘托出,然后被光速打脸,凄惨狗带。只可惜现在的她,好像没法跳起来打脸就是了。当然,对方要自爆她也不拦着,毕竟黑幕这种东西,总归是不听白不听。万一今后有用呢?天帝讲述的“真正的历史”,与仙凡两界通用的正版史书相比,可以说是一种荒诞滑稽的黑色幽默。“上古时代,灵气遍布整个八荒大地,人人皆可修行,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为己用,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施行各种法术。”“然而,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能够修炼成仙之人万中无一。多数人穷尽一生,汲汲营营,结果不过是蹉跎光阴,落得个寿元耗尽、孤独老死的下场。”“因此,当时实力最强的几大宗门联合起来,寻求‘白日飞升’之法……”而他们费尽心机的成果,就是发现了生长于地脉中枢的大树——建木。建木本身并无神性,只是受八荒大地的地气滋养,生得格外高大茁壮,有涵养灵气之功,泽被一方黎民。在建木的庇护之下,当地百姓安居乐业,不求仙、不问道,只知把酒话桑麻,过着平静而又满足的田园生活。直到修士们闯入其中。“所谓‘初代天帝’,当年也不过是个大门派的掌门罢了。我若生在凡间,最多被人唤一声‘少爷’,哪儿来的什么天,什么帝?”天帝说到这里,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笑。以所谓的“初代天帝”为首,修士们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对建木加以炼化,迫使其根系不断延展,深入地脉,源源不断地汲取灵气,再通过树冠送往九霄之上,营造出一片与世隔绝的“洞天”。那便是仙界的原型。夺天时,窃地脉,取八荒之水土,造一隅之太平。“仙界”灵气充盈,非凡间所能比拟,有脱胎换骨、洗筋伐髓之能。修士们身在其中便能获益

无穷,天上一天胜过地上一年,原因皆在于此。所谓“神族”,即是最早一批夺天时滋育己身之人,以及他们孕育的后裔。所谓“仙官”,即是神族将仙界充沛的灵气引入凡人体内,通过分享自己掌握的一部分力量,笼络到麾下的“棋子”和“耳目”。“只可惜,即使大费周章造就了这座仙界,当年那些修士们渴望的‘白日飞升,寿与天齐’,依然没有实现。”“多年以来,仙界集聚的灵气一直在缓慢流失。烛幽,这点你应该知道吧?”对于天帝的提问,聂昭报以一声短促的嗤笑。“仙界权柄来路不正,自然没有长治久安的道理。灵气回流大地,滋养万民,不正说明冥冥中自有天意,不容窃国者安享太平?”天帝亦不否认:“确是如此。为了维系仙界不坠,历代天帝都竭尽全力寻找遏制灵气回流之法,而其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人心】。”“……什么?”聂昭怔了一怔,想不到会从他口中听见这个词。“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天帝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以为我会不懂吗?”“此方天道确实不会认可仙界夺天时之举,除了唯一一种可能……”“这是天下人‘自愿’的。”“天下人自愿接受仙界的统治,自愿信仰、供奉仙神。这才是仙界唯一的存续之道。”放到现代语境里,也就是所谓的“社会契约”,或者说政府合法性。聂昭先是愕然,随即意识到某种令人齿冷的可能性,顿时有种反胃感油然而生:“所以你重用太阴殿,支持我们推行改革,完全是为了收买离散的人心,让仙界能够存续下去?”天帝一口应道:“自然。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理由呢?”“当然,正所谓‘恩威并施’,除了施以天恩之外,我们也需要保留一些来自外部的威胁,让凡人知道,唯有仙界才是他们独一无二的依靠。”“比如说,魔族。”“原来如此,那便说得通了。”聂昭冷冷接口道,“你需要魔族恐吓凡人,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与堕魔者和平共处。相反,你更希望罗浮君之流在凡间肆意妄为,让天下人心都归于仙界,是吗?”天帝含笑拊掌:“烛幽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原本我还寄望于祖魔混沌,可惜有个多事的凡人牺牲自己镇抚它,又有你不遗余力度化它,到头来还是派不上用场。”聂昭声色更冷:“那仙魔大战呢?在大战中前仆后继、慷慨赴死的仙官和修士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配知道是吗?”天帝不以为意,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待宰牛羊:“这是必要的牺牲。慷慨赴死之人,无论哪个时代都会有,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聂昭没有再接话。她已经意识到,有意与仙界和谈,又不符合天帝期望的媸皇

和妖都,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天帝玩弄的手段,说复杂也不复杂,无非就是幕后操盘、借力打力的“制衡”之法。他利用太阴殿等一批有志之士治理凡间,赢取人心,奠定仙界存续的基石。他利用凡间灵气亏空后诞生的魔族,两头煽风点火,让凡人将神仙视为唯一的倚仗。至于承光之类食古不化的遗老,清玄之类百无一用的庸才,还有重华之类自我陶醉的恋爱脑,论办正事都是废物点心,但他们能够牵制太阴殿,还能冲锋陷阵对抗魔族,在歪门邪道上可谓物美价廉,用处多多。人造的天庭,虚构的神话,绵延千万年的战火……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系这座虚假的仙界不坠,直至万世千秋。道不同不相为谋,聂昭已经无话可说。但天帝对她很有话说:“烛幽,我们不能再谈谈吗?只要你承诺保守秘密,作为心腹之臣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支持你继续改革,让凡间如你梦想的一般海清河晏,繁荣富足。若你担心承光阻拦,我甚至可以将你立为天后——”聂昭:“哕!!!”“……”饶是天帝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冷不防被她简单粗暴地“哕”了这么一声,面子上也有点下不来,当即隐去笑容,寒着脸一挥袍袖。随着他的动作,只见四面景色飞旋流转,从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天宫,变成了空无一物、阴风怒号的堕仙崖顶。“烛幽,休怪我冷酷无情。若你不愿为仙界效力,我亦不能姑息,只好将你的魂魄投入堕仙崖,让你在天雷地火中化为灰烬了。”聂昭:“哇,我好怕怕哦!”天帝:“……”哇,她根本没在怕的。他最后一次试图怀柔:“烛幽,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没有你在,承光、重华一派势必反扑,辰星殿青阳大限将至,太白殿长庚不喜争锋,而你培养的继承人阮轻罗修为不济,羽翼未丰,根本无力与他们抗衡。”“你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在短短数年间化为泡影。”“烛幽,你心系天下苍生,当真忍心看到他们再次陷于水火吗?”聂昭回应他的,是一长串开怀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天帝,我日你爹!”天帝:“?”天帝:“烛幽,你疯了?”聂昭:“哈哈哈哈哈,那我可太疯了!我不光要日你爹,我还要日天呢!”不等天帝反应过来,她便连珠炮一般继续骂道:“天帝,哦不,少爷,我寻思着你长得挺丑,想得还挺美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野鸡插了根毛就想充凤凰,王八背了个壳就要当神龟,分明是长虫披一身蛇皮,还非要说自己是真龙天子。钥匙三块钱一把十块钱三把,你配吗?你配个几把!”“还立我为后,哎唷我的天,可把你给能的!就你这么点器量,还想让我站在你后头,几个菜啊喝这么高?你立一个试试,我分分钟就从后头给

你攮一刀,把你的黑心肝烂肚肠串一串,大火爆炒配孜然,请全天下都来吃你的席!”“咋的,还瞪我?看什么看,没见过骂人是吧?”“得了吧少爷,我一直好声好气跟你说话,是看你态度摆得正,姿态放得低,瞧着像个听得懂人话的主,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如今看来,我真是给你脸了,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贱得慌啊!”“…………”天帝虽然习惯示弱,但终究还是万人之上的仙界帝君,从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痛骂过,不知不觉沉下脸来。“烛幽,你——”话音未落,只听得“喀啦”一声脆响,笼中聂昭的魂魄忽然光芒大盛,打碎了那座精致华美的囚笼!原本只是一团灵光的魂魄应声而起,落地化为人形,在堕仙崖边回头望向天帝,正是目光炯炯、面冷如霜的聂昭。她分明已无一战之力,但只是昂首立在崖边,便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如同天威下最后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岳,战场上最后一面飘扬的旌旗。“……”天帝凝视着这个宁死不肯低头的蠢人,向来波澜不惊的心底忽然泛起一丝怒意,从容淡定的笑脸上崩开裂纹。她怎么能不低头?她怎么敢不低头?他一贯城府深沉,自然不会轻易让聂昭看出自己失态,绷着脸冷声道:“太可笑了,烛幽。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你就要放任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聂昭没有听他说完。她最后抬头向远方眺望了一眼,只见琼楼玉宇,桂殿兰宫,满天星汉灿烂,日月若出其里,当真是好一派神仙气象。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君不见城下白骨填丘壑,古来白骨无人收。天高路远,不见人间。那么,她也该舍弃这虚假的神位,回到人间千千万万的生灵中去了。在天帝惊愕的目光中,聂昭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如流星逐月,蛟龙归海,毅然投入了无底的万丈深渊。直到最后一刻,她的魂灵都怒视着天帝,畅快淋漓的笑声回荡于天地之间。“天帝,你道我可笑,那便尽管去笑!但你须记得,帝王将相终为土灰,恶业必不久长!”“火种早已播下,功成不必在我。终有一日,春风会吹遍荒芜凋敝的大地,四海八荒都会燃起熊熊野火,直到烧穿这片虚伪的天穹!”“我的旅程或许到此为止,但你们不屑一顾的‘人世’,决不会就此终结——”………………原本,聂昭的故事确实应该到此为止。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本该将她魂魄焚烧殆尽的烈焰,最终只吞噬了其中属于“神女”——属于烛幽的部分,并未损伤来自异世的灵魂分毫。她就此陷入长久的沉睡,直到百年以后,另一位名叫“聂昭”的少女从高崖上一跃而下,与饱受仙凡虐恋折磨的一生诀别。少女即将魂飞魄散之际,忽然感觉到一团温暖的灵力包裹住她,一位陌生的神女出现在眼

前。神女看上去困得很,还带着点暴躁的起床气,一边抱怨“怎么会有人学我跳崖”,一边向少女提出了三个选项。第一,就此放下一切,再入轮回。第二,神女将她送回崖顶,亲手与误她一生的清玄上神做个了断。第三,她自去投胎转世,神女以她的身份回到仙界,让清玄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少女选择了第三个。她自问不是清玄的对手,不想再面对他,但也不想原谅他。最后告别的时候,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以神女的本事,根本用不着问我,直接占了我的身躯回去便是,何必多此一举?”神女微微一怔,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坦然笑道:“因为你就在我面前啊。既然你人在这里,我征求你的意见、听取你的愿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有,别叫我‘神女’了。”“为人实现心愿的不一定是神仙,也可能是人民公仆啊。”“公、仆……?”少女正一头雾水,却只见温柔可亲的“神女”忽然正色敛容,眼中隐隐有凛然肃杀之气,一字一顿郑重道:“多谢你。我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愿望。”这是烛幽曾经对每一个人道出的话语,也是聂昭第一次道出的话语。为了今生听取的第一个愿望,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努力一次。与少女融为一体那一刻,她大概就会彻底忘却“烛幽”的记忆,作为完完全全的“聂昭”醒来,然后踏上全新的旅程吧。光阴荏苒,沧海桑田,仙界与凡间都已换了一番景象。如此说来,不知那位直到最后都护在她身前的大祭司,有没有如他所愿投胎转世,变成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或者光鲜亮丽的毛绒绒呢?他还会如他所说的一样,记住她的名字吗?怀着这么一点微小的期待,聂昭莞尔一笑,化为一团灵光没入少女体内,朝向高邈无垠的天空而去。“那么,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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