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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周南西郊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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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最后一次药浴后,我又认认真真地修养了整整两周,为进周南西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次若顺利,进了周南西郊,明面上也许帮肖辞,但实际上就在昭告天下:万俟还有祖宗认领的后人。至于后人是谁,查出我大概也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那么,已死之人却还在世上,不知将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周南西郊只是禹都东南的一块禁地。水娃子率领部分死忠吸引了看守人的注意力,我拉着肖辞抹黑跨过周南西郊的那条红色的禁戒线时,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水娃子终于动容了。我理解他。周南西郊聘请过多少天下能人来破开这道诡异的结界,就有多少人失魂落魄地无功而返。而有些时候区区单薄的血脉联系却能是这世间最最强大的存在。我转身看着被隔绝在外的张牙舞爪的水娃子,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我们之间相隔不过一尺,但已经身处在两个世界里。

水娃子在那头粗红着脖子对着肖辞在努力地喊着什么。

可惜,我们完全已经听不见了。

一线之间,却再也触不可及。

”你没有私下告诉他,我是万俟一族的后人吗?“我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水娃子,问下旁边一脸淡定的肖辞。

肖辞摇了摇头,比了一个让他安心待命的动作。

水娃子见状,便转而向我急切地比划着,示意让我也抓着他,带他一起进去。

我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也表示无能为力。我的能力暂时还不能同时带上两个外人一同进入这禁地之内。但鉴于水娃子平日就待我凉薄,我便比划着:你的主子既然入来我的魔爪,就只能被我拐跑了。放心,日后我会好好待你主子的,不让他过得委屈。

水娃子呆愣地看了看我,脸一白重新转去看肖辞,试图比划着能够再次说服他。

肖辞摆了摆手便不再理会,低头问我:“该往哪里走?”

我掏出两只红色的蜡烛,一只给我自己,一只给肖辞。再拿出一根蓝色的绳子,一头系在我的手腕上,一头系在肖辞的手腕上。

肖辞抬手看了看绳子又看了看蜡烛,最后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冲他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睛,神秘道:“救命绳。”说完,我便点燃了两根红蜡烛,烛光一晃,我便拉着肖辞一步一步慢慢更黑更深的地方走去。

往北走三步,往东南退两步,反复十二次,眼前的景色随着蜡烛的光芒一晃一晃中,由原先十指不见的浓墨色变得干净透明了些,黑暗慢慢退却,铺开在我们眼前的是另外一个禹都的样子,一个世外桃源的禹都。周南西郊无法被人解除封印,并非其阵法高超,而是这里是禹都的镜像。但凡在禹都里出现的景色,房屋,小物件,这里都有,唯妙唯俏。只是,没有人烟。所以想从外面用蛮力打开这里,就相当在动整个禹都城。空城尚可,但禹都上万条的生灵,却不是区区法力高超的修仙之人所能承受的。

那头仍然是一个琉璃耀眼的禹都,而这头却是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禹都。一模一样的建筑,一模一样的风景,却是一座空无百姓的鬼城。

我拉了拉还在发呆的肖辞,努了努嘴,轻声道:“小心别让蜡烛灭了。走,你带我去皇宫的方向。”

肖辞看了看眼前,再看了看我,谨慎地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问,反而格外沉默地迈开腿急急向皇宫的位置赶去。

皇城的位置,便是天顺一脉的陵墓。一道厚重的宫门紧闭,两株威严高大的华表分立两侧静静地守着正在此处长眠的君王。

肖辞默默地退到我身后,等着我。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进皇陵。我慢慢地踱步上前,认真查看了门旁和华表处的花纹和物什,才拿刀划破了手心,把自己的血液充分地淋在华表上的那一对朝天犼上,一左一右皆诚意奉上,以示拜祭。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等朝天犼由黑色变为红色再转为金色后,厚重的宫门才缓缓地打开。我取了肖辞手上的红蜡烛,和自己手上的红烛,一起小心翼翼地分别安置在两侧华表柱下后,才拉着肖辞一前一后跪下,对着帝陵俯身叩首拜了三大拜。三拜过后,一阵风来,只见眼前一晃,原本的宫门散去,渐渐露出了古朴端庄的皇陵。至此时,天顺一脉的陵墓才真正展露出了它的真迹。

肖辞见我直径往前去,赶忙拉住了我,问道:“等等,这就进去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用其他?”肖辞指了指黑黝黝的入口,提醒道,“东皇裘可是花了好几年都找不到这条路,各路高手折损无数,连四大宗师都进不去这道门。”

“这就是嫡系的好处啦。”我嘿嘿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解释道,“阿珏毕竟只是万俟的一只没落旁系,血脉里传承的东西少了些。即便能带人进得来这禁地里,就算找到这扇门,若想开它,抵上他那条命怕都不够用吧。走吧,再不走就耽搁时辰了。”

肖辞看着我良久,突然问道:“他们不让你死,是不是也是为了你这一身的血水?”

我卡在半路,幽怨地回头看他:别吓我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刺激了他,肖辞颤着嘴唇,突然继续问道:“还是,你能开的门不止这一扇?”

“白玲玉是因为寒谷,周南西郊是因为万俟一族。这些与我自己本身并无关系,别异想天开了,走吧。”我对他的奇思妙想很无语,遇事做事何必一下子想得那么深?人生大多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一步,否则不如呆在寒谷。

肖辞闭上眼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才重新睁开眼,跟上我的脚步。这脚步声比初初来时,沉重了几分,落在我的耳里也沉重了几分。

我们一路默默无话地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墓道,不断往里头走,越走越深,越走越窄,越走越远。我聚精会神地努力回忆着往昔断断续续的情景,一路上走得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肖辞聚精会神地看顾着我,时不时拉我一把,护我一下。空荡荡的隧道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回荡着。

若说之前,我大抵是手无缚鸡之力,处处受制于人。可在这墓穴里,我有种莫名的得心应手。于是我一边探路,一边问肖辞:“阿辞,之前有人在跟前,一直不方便问你,现在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说霜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肖辞跟在身后没有出声。

我顿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

肖辞抿着嘴,终于道了一句:“你专心找方向,等出了这里,我便跟你好好说。”

我默了默道:“这里我很熟悉,这一条路下去大概要一盏的时间就到了。你现在跟我讲讲吧。不然这空荡荡的,瘆得慌。而且我实在不喜欢等待,凡事到我这里,一等再等,往往就成了坏事。你现在跟我说说呗,解解闷。”

肖辞没有马上应和。

我只得一个人先开话匣子:“我记得王叔来青城山接我之前,霜师父说要带你一同回武辞山的。我记得青城山距离武辞山近,路不远也太平,怎么中间就发。。。发生了这种事情?”

“王叔?”肖辞重复了一声,问道。

我直白道:“嗯,就是他带我去寒谷的,你忘记啦?”

肖辞看了我一眼:“既然已经知道有人会来接你,那我们为什么要单独留你一个人在青城山里独自等待,为什么要提前先离开那里回辞武山呢?”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想了想道:“好像,好像是你病了,急需治疗,而霜师父又不精于医术,所以急急带你赶往武辞山去。”

“师父她,精于医术。”肖辞慢慢地道了一声。

我惊讶地看着他,疑惑道:“你确定?霜师父不是精于剑术吗?”

肖辞摇了摇头,肯定道:“霜染轻衣,千羽愁,还记得吗?”

我眼睛亮了亮:“当然记得!霜是指你师父,霜公子,千羽是指我师父,千羽公子。剩下的就是染公子和轻衣公子。想当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四君子啊!”

“那为何我师父要能居于四君子之首?”肖辞问道。

“因为霜师父是这世间难得的一位奇女子,女菩萨!”我肯定道。

肖辞摇了摇头道:“相比于世间千军万马取一项上人头的高手,肉白骨活死人的超高医术才是世人最最敬仰和渴求的。所谓,长生不老,便是这个道理。”

我晃了晃脑道:“霜师父,这么厉害吗?可我怎么记得。。。难道是我记错了?唉唉,三娘说,我在去寒谷之前生了一场大病。难道病醒了之后,记混淆了一些事情?”

肖辞看着前方没有作声。

“那,你跟霜师父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我刨根问底。

”小心。“肖辞扶了我一把,淡淡接了一句“寻人。”

“谁?”我问得兴致勃勃。

肖辞望着前方,漫不经心道了一句:“师父的一位故人之子。故人以情谊相托,师父以性命相付。”

我看他说得含糊其辞,猜想着其中大概有什么难与人言的辛密,感慨连连:“那,人呢?”

“一死一伤。死的人是师父,伤的人。。。”肖辞说得简略,“等有机会,我带你瞧瞧去。那人,你也认识。或许他见了你之后,大概愿意说出师父因何而死。”

我惊讶:“真的?那人是谁?”

“万俟珏昊。”肖辞看着我,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我看着他的表情,呆了呆。

肖辞垂下眼帘,转身继续往前,突然出声问道:“现在轮到你了。你为什么来禹都?”

我撇了撇嘴,笑道,“我是出世之人,该了结的缘分就要尽可能得断地干干净净。”

肖辞顿了顿,扭头看向我,问得认真:“只是这样?”

“嗯。”我真诚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万俟一脉跟寒谷的交易。”

“交易?”肖辞看着我,眯起了眼睛,像极了一只狡猾的大狼狗。

“别惊讶。”我安慰他,解释道,“寒谷的弟子是要修习【观心术】,你可知道?”

“嗯。”肖辞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寒谷百年的延续只剩下我一人在继承衣钵?”我提醒道。

“寒谷的术法,极难修炼。”肖辞说得流利。

我摇了摇头,提醒道:“千秋阁的鬼道也是一种大成。”

“此道非彼道,否则寒谷就不会只剩下你师父一个人在苦苦支撑了。”肖辞四两拨千斤回得飞快。

“嗯。所以寒谷的真正修炼之法,极难。谷中择徒一向并非只看中资质条件,而是看重机缘。而这机缘,却不是好机缘。”我笑得有些尴尬:“我把白玲玉里的掌柜救出来来后的这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时光里,我才恍恍惚惚地想明白了。阿辞,原来我大概是已经修过了【观心术】的第一重【近尘】,即:生死局。”

“你的意思是,你早在入寒谷之前就已经修炼着寒谷的秘术?”肖辞皱着眉头问得认真,“万俟一脉里有寒谷的俗家弟子?”

我摇摇头:“不知道。从不曾听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说起过这类的事情。但我想,师父愿意出手收我为徒,大概是含着几分意思。也许更早以前的祖辈里有人曾修习过寒谷的术法。你知道修过第一重的人,会如何?”

“如何?”肖辞问得淡定。

最后一个墓室门上的花纹,刻着一对龙凤飞舞的图案,一刀一斧刻得繁复细腻,宛若真龙攀附在大门之上。我一边细细摸着纹路,一边无奈地答道:“过生死局者,不再局上。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我以后大概会一直以现在这般十几岁孩童的模样活着,直到身死。”

“什么?!!”肖辞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除非,我破了【近胎】。”我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推着这个墓室的大门,门有些厚重,我推得气喘吁吁。

肖辞站在我身后问道:“这是法术的第二重?”

“唔,”我摆了摆手,喘了口气,示意道:“你退后一些,再退后一些。我要打开最后一扇门了。”

“我听说第二重是最关键的一重术法,也是最难的。”肖辞准备上前帮忙。

我赶忙朝他摆手,拦住了他:“不不不,你别动。这里不适合别人来帮忙。你就安静地呆在我后面,养精蓄锐,后面还会有用到你的时候。”

肖辞沉默地放下手,只能在一旁看着我用上所有的力气,青筋暴涨,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拼着老命地推着这个古朴沉重的大门。

“门这么重,单凭你怕是开不起来的。还是我来吧。”肖辞见我不肯,又在后面问了一声,“难道这个门还有什么机关不成?”

我一边用力,一边拼命地点头。废话,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假于别人之手,那我为什么要自己拼命干活?还是这种豁出老命的。我停下来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重新蓄力之后,再开始用力地推门。

这真的是一扇长得宏伟大方却又含蓄矜持的大门,真的太难撬开了。

肖辞在后面看着我满头大汗,大概终于是觉得于心不忍,再次嫌弃我拖拉,便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缓缓地给我输送一些内力。

醇厚的内力通过肩膀,一点点地渗透过来。我顿住了。

“别停,继续。”背后的声音命令道。

“嗯。”我忙运转起开始起色的内力,慢慢地把所有的力量慢慢地注满这扇雕满龙凤呈祥脉络的大门,一对沉睡的龙凤慢慢苏醒过来。整个大门左侧是腾飞的祥龙,右侧是彩翼纷飞的吉凤,十分壮观。我集中注意力,再慢慢地收回了这两只发光的龙凤的虚影,凝聚在手心里团成一团,再由掌心慢慢地一送入门匙中,这扇厚重的大门才终于颤了颤,古老沉重地嘶哑一声,缓缓打开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走吧。”肖辞不知何时收了手,站在了我的身边。

“嗯。”我搓了搓手,咽回喉腔的铁锈味,揉开掌心里麻痒的微刺感,把两扇门推得更开些,才带着他往里头一步步走去。十几步路后,一座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牌匾垒起的黑色大龙头,伴随着微弱的灯光的摇曳,器宇轩昂地怒视着我们。

“这是?”肖辞停住了脚步,指着眼前的景象看着我。

我了然地点点头,骄傲道:“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这便是天顺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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