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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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转眼到了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的三月。光与热总给人希望与勇气。难得太阳从阴霾中露一次脸，教人顿时精神振奋。

南昌路３号，动物学家陈旺水一早到了学校，他的最新研究心得是蟑螂这个被公众无情地踩在脚下的小畜生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并且将自己的研究寄往《自然》杂志。他独自在休息室里吃茶翻报纸，本地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是吕洞宾游东瀛洲的特大利好，被唯物主义思想挂帅流毒长期毒害的主流媒体不顾沉重的历史伤痕竟然无耻地高喊中日友谊万岁，真教人唾弃。社会情绪之郁闷、愤怒、痛苦却被置之不顾，拿它当手纸还嫌它脏。

这时，洪滨雁摇着小尾巴进来，她不佩查某人这个充满情趣的性别，哪怕不雅的小猪绰号也高抬了她，这位红得发紫的小钢珠没有亲切的问候而是直奔主题：“有没有见到陈汝卓？”

幽默家照样拿她开蒜，他立即回应：“有有有，秀才正赶着一头小猪在犁田呢。”因为这头小猪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他不得不学着农民扶犁的姿势提醒她。这位女神的暴力倾向是令人恐惧的，她抓起皮包不分青红皂白当头砸来，小猴子忙拿文件夹当盾牌。她没有继续纠缠，又摇头小尾巴走了。

课间休息时间，方福州等几位陆续从讲台上下来。他发现南昌路３号的小喇叭掉线了，不由地提醒一句。春风吹战鼓擂，解放思想，上下齐心，团结一致，全国人民一致认真学习发家致富新精神？他问：“难道你没有什么更新的思想创意吗？”他是旧案重提。

动物学家乐起来，他正巴不得磨磨小雀舌呢，他严肃地批评了老人家思想态度不端正，如今改革的春风吹遍全国各地，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世纪曙光，革命的战略重点已悄悄转移，全国各族人民必须解放被捆绑的思想，团结一致，齐心搞经济建设。能为香城作贡献的就是能人，不能为经济出力的就是庸人。鸡和王八的市场需求量很大，那样就更应该全力以赴全面发展，他说：“你们班级情况我不了解，我那几个班可是全面响应革命号召，扯起大旗，人人养鸡，为伟大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做出他们应有的贡献。”神色正经，脸上连一根神经也没动。众人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们玩着二人转，针对解放思想这一哲学难题，他又发问：“你聪明的小脑瓜出了什么毛病，以前被铁锁锁住了吗？”

动物学家点头同意，他说：“这就问到点子上了。很简单，你先扇扇翅膀，大家跟着学、跟着学。”老先生幽默地扭起‘殃歌’来，逗得众人乐哈哈，所有的疲乏全消散了。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发发牢骚就图个嘴上快活，令极度压抑之弦能够松弛一下。陈汝卓也在人群之中，他有一个高明的小建议，针对动物学家高妙的思想认识那么以后所有的新精神学习体会均由他来执笔，他说：“大家同意吗？”

陈旺水大有死猪不怕烫开水的气度，他非常乐意将个人心得体会复印后分发给众人。有一种天才的说法：猴子从树上下来还是猴子。不善言辞的陈竹词不无讥讽地求征：“你从讲台上下来是什么？”一句话又逗得众人大笑。

谈起时尚的飞车党议题，陈旺水臭嘴又关不住，如今形势一片大好，飞车有飞车党，炸油条有油条党，养鸡有鸡党，喂猪有猪党，王八有王八党，连蚂蚁也结蚂蚁党，黑党，白党，黄党等，他笑问：“先生你参加了什么党？”

方福州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他说：“我是酥党啊。”[酥党：作者注闽南话即幽默家。]众人又哈哈大笑。也只有小猴子能在小夹缝里翻筋斗做道场，逗逗乐。

这时，马庚乐提着一大袋子喜糖进来，受吴惠珍委托请学校同仁吃喜糖。她不知道众人在讨论什么时尚议题，小猴子不可能有什么美言，她嘲讽一句：“牙齿倒是很漂亮像镶象牙似的，但很臭。”还真被她点中了。

陈旺水倒并不介意，他总有本事逗乐大伙。他的意见是苏妲己最漂亮却是毒蛇的化身，口出毒雾他不温不火地说：“你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并企图修理她，众人善意提醒，他们可是二对一，他不得不掂量掂量。

众人的嘻闹倒是很好地解除疲乏，马庚乐拿他们无可奈何，即将上课，她打开红袋子，掏出糖果，建议少贫嘴，多吃糖果。这一回，陈旺水又有讥笑他们的话柄了。他说：“是喜糖？请柬呢？准生证办了？”他有幸临时充当计划生育督导人员，并慷慨地愿意买两个奶瓶当贺礼，众人更是被逗得乐翻天。

马庚乐后悔自己言语不当，教他抓住语柄，红着脸要撕烂他的臭嘴，教他给溜了，忙辩道：“不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喜糖就是喜糖。”动物学家哪怕远离休息室，仍不放过她。马庚乐做势将袋子扔过去，他笑着避到一边去了。她只好再次解释这是吴惠珍的喜糖，请同仁们不忘捧场。一面解释一面分发喜糖，当时最时尚的香烟竟是为恭贺新禧牌，谁知如此喜祥的名牌后来竟堕落到破产。

有幽默家气质的方福州仍嫌不够，他关心这样一个小问题，现在吃小吴喜糖，什么时候吃小马喜糖？这话相当有意思。马庚乐不免有些尴尬，只好厚着脸皮，愉快地答应到时请他。

“一齐办了就是，还等什么日后？”曾南星也幽默一句。

陈汝卓倒不好出面袒护，随手将一颗糖送到曾南星手里，糖果的绝妙用途即是黏住他的小舌头不再胡说八道。这时动物学家转告他，有一只小猪正四处找他呢。马庚乐则约他一块儿到葫芦巷，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他愉快地答应了。

陈汝卓到瑞京花园时，马庚乐恰在梳洗。出于查某仔的某种莫名的狭隘自私心理作祟，她还是忍不住过问小猪找他什么要紧事？

他正为此事恼火了老半天，关于学校代表大会名单上荣幸地出现他的名字是依靠走后门的不正当形式，挤掉了她的名额才登上榜单的，这真是活见鬼。由于站立在芝山上，他有较高的见识，对任何虚名均漠不关心。洪滨雁的无理之处竟然是要求他找校长自动请辞，滑天下之大稽。

原来如此，马庚乐一时释怀，笑道：“她就是那种人，哪怕剩下一根稻草也想往上爬的。”就不再提那不愉快的事。她换了一件草绿色针织上衣，一条牛仔裤，显得窈窕动人。陈汝卓坐在沙发上，非常有趣地观察她努力打扮自己，当然也啧啧两声恭维她的漂亮。来自恋人的赞美是最动人心扉的，马庚乐十分得意，又假装生气的样子，在他面前挥舞小拳头吓唬他，他忙双手护住脸面。

她遇到的难题是好朋友结婚该送什么礼物？送礼总是最费心的，她花了不少心思，就不知送什么东西好。鉴于康桥不断受到的暴力威胁，他建议送一个高硬度的钢盔是合适的？

“你具有一颗高贵的同情心，但这不是开玩笑。”伸手修理他一下，她说。

“但新郎受到家庭暴力威胁你也不能不顾啊。”他说。

她准备送一个巴比娃娃，又担心新娘将它与未来的宝宝性别相联系，有意诅咒她生一个查某仔似的。

“图个吉利，就送双‘筷子’好了。”既然送礼如此费神，他建议道。

“真想让人骂你不成？不害羞，送你一根打狗棒。”

这下他抓住了话柄：“送什么我也爱。越大越好。”本想点明这是思嫁了，犹豫一下没有出口。她也发现自己话中的语病，就不理会他，又到屋里拿了手提包。

陈汝卓瞧着客厅里的金枝玉叶，一句话不知如何道出？昨夜，难得陈玉堂留在家里，一家人一起吃夜宵时，老子关心他们的爱情温度是否达到沸腾程度？言下之意，催促他尽早完婚。他得先征求马庚乐意见，然后亲自拜访长辈。马庚乐瞧他心不在焉，问他在想什么？他忙掩饰一番。

吴惠珍的老子吴吉祥，原系一家国营供销公司采购员，改制过程中发了一大笔改革横财。育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成家后，分别搬出去，家里只有查某仔一人。吴吉祥虽财力有限，却也比康家富裕十倍，他非常乐意招赘康桥上门，可是碍于小小的体面问题，康家不肯同意。学校集资福利宿舍建成前，在学校体育场上浪漫地搭一个大帐篷引起学生好奇地围观也是选项之一。

曾姑娘巷的康家，兄弟姐妹多，一家上下老小七八个人，挤在两间不足三十平方的老房子里，根本没办法安排新房。康桥家中老大的地位令他入赘到吴家遇到障碍，因为他们认定一旦长子入赘吴家，以后将没有脸面面对亲戚朋友。临时租两间房子作新房，将来再迁入集资房也是选项之一。

吴惠珍麻烦是结婚令他们小夫妻背了一屁股债，租赁房子加上重新装修一番，那将是一笔不小花销，她不肯支付那笔费用。出于个人自私心理，更愿意寄居在大树底下，而忘了康桥是有自尊的男子汉。一切推倒重来于她是一个艰难的开始，虽谈不上千金小姐，她也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丰裕小日子。再说康桥正拜师说艺，他又有多少时间做家务？

有钱人说话份量重，吴吉祥从节省的角度出发，两亲家商讨之后连租赁房子的开销也省下来了。他高调地表态不收任何聘礼，让康家直接迎娶新人回去，能省就省。他的小建议是一对新人出门度蜜月，之后继续暂住吴家。既省下一笔费用，又保住他们的体面，皆大欢喜。康家不敢挑剔什么，免强同意了。

所谓新娘子穿着象征纯洁的白婚纱进入礼堂之说完全是不法商家的圈套。葫芦巷里，热闹非凡，亲戚朋友同学齐挤一堂。吴惠珍繁忙的家庭作业的后果就是瓜果蒂结，哪怕两条腰带束腰，还能显现连衣裙下微微外凸的花穗。瞧他们手拉着手一齐登门，自然很欢喜，他们忙向新娘子贺喜。客厅里众多贵客，有的告辞，有的让座，有的分发喜糖。陈汝卓第一次到葫芦巷，客厅重新装修后焕然一新，中堂挂着金色红双喜，加上红灯高照，更称托出喜庆气氛。虽然不是招赘女婿，瞧那阵式也差不多。老吉祥十分热情，又敬烟又让座。